然而,这些疑问,胡之玉一个字都没有开口问过覃明秀。覃明秀给她什么,她都受着,她想快点好起来,然后能好好给儿子减轻负担。
就在一天晚上,覃明秀出门去拿晚餐,这个点女护工也去吃晚餐去了,她肚子有些难受,也没麻烦护士,自己慢慢地起身,想去卫生间。
女护工走得急,门没关紧,走廊上稍大的声音能透进来。
胡之玉慢腾腾地下床穿鞋,一个男声传了进来。
“哟,你舍得明秀啊。”
是冯院长的声音,因为初见太深刻,胡之玉还记得很清楚。
“老文啊,你说你穷折腾什么,花了那么多钱把人捧成影帝,现在又一棒打死,你得到什么”
“别别别,我不说了,反正他是你的人,好,现在不是你的行了吧,我就当他是我医院的普通患者家属”
后面的话,随着逐渐走远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走廊里。胡之玉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脑子里消化着刚刚的话。
覃明秀拿了晚餐回来,看见母亲坐在床上,以为她要下床,立马放下餐盒,伸手扶她,“您要去卫生间汪阿姨呢”
胡之玉抬头看她的儿子,个子比他爸爸还要高,灯光落进他的眼里,能清晰地看见他眼中流露的焦急与担心。
胡之玉摇摇头,伸手握住覃明秀的手腕,那么大的个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百斤重,手腕细成这样,倒像个小姑娘了。她看着覃明秀的眼睛,磕绊地说“秀,你,做,什么,工,作”
覃明秀听到她的问话,蹲下`身,让她不用费劲地抬着头看他,他轻声说“我学人演戏,您记得吗,您以前爱带我看电视。”
胡之玉记得,她一个人看店,唯一的娱乐就是电视剧,覃明秀放学她就拉他一起看,看完一集,就赶他上楼去写作业。
“演,了,什么,电视”她殷殷地问。
覃明秀任胡之玉的手揉他的头发,说“好多部,我明天带来跟您一起看。”
“好,好。”胡之玉连连说,看着趴在她腿上的儿子,眼眶微 shi 。
待覃明秀跟她说完话,再抬头,胡之玉已经恢复平常的样子,温柔地看他。
汪护工这时正好回来,覃明秀让她带胡之玉去卫生间,他给胡之玉布置晚餐。他买的都是养胃又好下咽的食物,胡之玉每次都能吃完,他收拾碗筷的时候都很高兴。
覃明秀这么些年主演的电影,细数下来不少,光是第一部 电视剧,他就陪胡之玉看了一周,后面的电影,每天看一部,倒看的很快。
把他所有作品看完,覃明秀说“没有了,就这么些了。”
胡之玉握着他的手,点头说好,接着覃明秀问她哪一部最好看
胡之玉很是困扰地想了一会儿,说第一部 电视剧,她看着覃明秀沐浴在明亮光线里的漂亮面孔说,“我的,秀,就该,像他一样。”
像一名少年剑客,恣意生活,不为凡尘俗世所困扰。
覃明秀低头看着母亲与自己交握的手,点点头,“以后,我就像您说的这样活。”
胡之玉听了很开心,她伸手抱住他瘦削的肩膀,“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妈,瞎说什么呢。”覃明秀回抱她。
胡之玉用手揩了揩眼睛,她说“答,应,妈妈,以后,好好,为,自己,活。”
覃明秀知道她心疼自己,猛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还要养您呢,您放心。”
晚上,覃明秀还不愿走,想陪床。胡之玉赶他回家好好休息,语气很坚决。覃明秀拗不过他,拖着步子,一步三回首,还是没换来胡之玉的心软。
胡之玉等把他彻底送走,才静静坐在自己的床上。
她想着儿子对她撒娇,想着他给她住的病房,想着他细瘦的手腕,想着冯浩东的话。
她的明秀,是她对不起他。
他老子就对不住他,让他少年便尝尽人情冷暖。
她自己又太不争气,当初死没死绝,留他那么多年一个人吃苦。
她活着的时候,没给明秀好日子过,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她那时候怎么就没一下子跌死,胡之玉这些个晚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第二十章
覃明秀晚上在家睡觉,莫妮卡躺在他的脚边,把胖胖的身体团成一个毛绒绒的肉球,背部一定贴着覃明秀的小腿,好像只有才能得到一点安全感一样。深夜一两点的时候,一通电话将他从睡梦中拉醒,他看到是一个座机的电话号码,来自冯浩东的医院。
覃明秀心里一跳,马上摁了接听键“我是覃明秀。”
“覃先生,你妈妈病情复发,现在在急救室,请您马上赶过来。”
病情复发,不是一直恢复得很好吗覃明秀的脑子空白了几秒钟,没出声,电话里又重新叫他的名字。
他咳了一声,哽咽地说“好,我马上过去。”
下楼开车去医院,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急救室的红灯还亮着,走廊上的灯光黯淡,一排蓝色的座椅靠在墙边,负责照顾胡之玉的护工汪勤勤坐在靠椅上候着。
一见到他来,汪护工就立马站了起来。
覃明秀看着急救室的红灯,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仿佛是没有一点力气似的捂住脸靠在墙上,一点一点滑到地面上。
“覃先生,对不住你,没把胡姨照顾好,都是我的不是。”汪勤勤今年三十一岁,被覃明秀雇佣之后,一直尽忠职守,因此覃明秀和胡之玉平日里待她也好,相处一直很愉快。没想到今晚突然出现这个岔子,医生把人推进急救室,她自己都自责的不行。
“发生了什么事”覃明秀的双手放在头上,虽然在问话,眼神却落在走廊上的瓷砖上,眼珠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