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禾摘下耳机,放进兜里,快到宿舍时,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是尘封在角落里的记忆突然被唤醒,藕断丝连地扯出了一切相关的画面。明明过了三年,却好像又在昨天。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反而是难得地穿了一件白色的休闲服,深色的棒球帽低低地,遮住了他的脸。他随意又笔挺地站在道路左侧,双手酷酷地插进兜里,像是一个吸引女生的男大学生。只有晏禾知道,这是他上课铃响前的三分钟时,站在门边看学生做习题的惯有动作。
明明是时隔那么久再次见到的背影,晏禾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有些东西,他怎么都剔除不掉。
顾泽浅浅的影子被细细地拉成线,他不经意地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不知该做什么动作的晏禾。
他伸出手压低了一下帽檐,然后大步向他走过来。
晏禾僵在原地,内心还在疯狂地做着“toor notbe”的选择题。只是迟疑了十几秒,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拽过他手腕的力气大的惊人。
顾泽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很苦恼似的,闷闷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拒绝去杂志社实习的机会”
面前男人的半张脸都被埋没在了阴影中,只剩下那双眼睛在帽檐下黑黑亮亮。
晏禾闷了半响,然后决定放纵自己“干你屁事。”
周围静悄悄的。
晏禾的手腕仍被紧紧拽着,甚至感觉面前男人的力道又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闷热的天气下,和他碰触的地方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黏糊糊的,很不好受。
挣脱了两下,却摆脱不了桎梏,就这么保持着一个暧昧不清的姿势。
晏禾有些薄怒。
顾泽却一转话题,声音凉凉的,却有点小心翼翼,像是在紧张似的“你现在有恋人了吗”
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凝固住了,晏禾身体一僵,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方才说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点了点头“有。”
顾泽显然没有料想到这个回答,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松动,诧异地瞪大眼睛,而后下一秒又恢复常态。
晏禾抓紧空荡猛地抽回手,倒退了两步,深呼吸一口气后道“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顾泽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缓慢又坚定地摇头。他的眼神似能一下看破人的伪装,直达人心“我不相信。”
晏禾瞬间变得烦躁起来“随便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一次,顾泽没有再拉住他。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
冲完一个澡后,晏禾变得清醒很多。
只是在阳台上晾衣服时,还能看见楼下的那个身影。
他们宿舍楼前的路灯早就坏了。那人藏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只有偷偷靠近窗台,若有若无地往下看时,才会发现他凝视着这个方向的目光,深邃宁静。像是几年前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写作业的模样。
晏禾沉默地回了宿舍里面。躺进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凌晨的时候,他不放心地去阳台看了一眼。
人已经不在了。
他跑下了楼。
那人站的地方还有着残留不少的烟灰。
像一层雾霾盖在了他的心上。
第52章 师♂生♂情划掉,爱情
晚上, 顾泽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人文楼开着主席团会议。浑浑噩噩地,心不在焉了一天, 开会竟然连手机静音都忘记了。
书记的讲话声突然被一阵海绵宝宝尖锐的笑声打断, 那魔姓的笑声仿佛还在空气中回响,一桌十五个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他。
晏禾的脸发烫, 低着头,匆忙说了声“对不起”, 掐了电话, 连忙把手机调至静音。
看出了今天他不在状态, 他们级的辅导员善意地为他开脱,担忧道“晏禾,你不是说最近家里有点事情吗出去处理好再进来吧。”
“没什么重要的事。”晏禾摇了摇头, 把桌上还在震动的手机塞进了包里。
书记轻咳一声,继续着之前的话题“今天原本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找各位主席还有秘书长,辅导员们, 来聊一聊目前一些院级社团的不足之处”
繁冗复杂地讨论了一大堆,散了会。
晏禾盯着屏幕显示的三个未接来电,仍旧坐在座位上, 愣愣地出神。直到范珺突然在身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晏禾收回思绪,合上手机,看着在旁边坐下的人。
范珺体贴地帮他把掉在地上的笔盖捡起来盖好“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晏禾把会议记录本放进了包里,含糊道“没有。”
“可是你”
“都说了没有。”晏禾的口气蓦然加重, 眉毛一下就皱在了一起。
从没见过他这么情绪化的时候,范珺愣了一下,准备好的话一下被堵在了喉咙口。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了,晏禾有点疲倦地扭头冲她抱歉地笑了笑“可能最近太累了,不好意思”
团员认定工作,迎新晚会的资金、节目、后期,还有大大小小的会议,和必须要重视的学业确实会很累。范珺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两人沉默尴尬地走了一路,快送她到宿舍楼下时,像是要挽回气氛一般,范珺故作轻松的开口“对了,上次签售会时,你好像和rah很熟”
“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一起出来吃顿饭吗”范珺的表情像在害羞,自那天以后,她天天画起了精致的浓妆,像是在等待谁的欣悦,“我喜欢他很久了,希望能和他做朋友。”
晏禾脚步一顿,也不知是范珺脸上厚厚的脂粉堆让他感到厌烦,还是因为向着他对另一个男人表白而感到莫名其妙。
奇怪的烦躁情绪让他有点窝火,看着面前共事同学的脸,也觉得变扭起来。
他斟酌着字句“我们不熟。”
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范珺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他,那天她分明看出了什么。她探索而狐疑的眼神,莫名让晏禾备受煎熬,仿佛是一个上了刑车被人看透的犯人。浑身都不舒服。
手机又适时地震动起来。
晏禾的心脏猛地一跳,竟生出一丝迫不及待的急切,心底暗自的期待偷偷地作祟。
抓准时机,他匆匆道了别,留下还僵在原地尴尬的范珺,快速走到较寂静的后树林,按下了接听键。
几乎是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短暂的冲动过后,他反应过来,知道这样做是不理智的。
晏禾慌张地搜肠刮肚找着各种借口,最后板着面孔,先发制人地沉声冷冷道“我在开会。”
“不好意”男人略带歉意和小心翼翼的“思”还没说出口。
话音突然戛然而止。
尴尬地断在了空气中。
因为人烟稀少,所以后树林较为寂静,因为后树林较为寂静,所以一点点动静都听得格外真切。
于是那声声细小的呻`吟和满足的叹息,顺顺利利、毫无阻碍地传达到了手机的另一端,让即使相隔甚远的对方也能真实体会到现场的火热,和灵动旋律、空间环绕的良好音效。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你在开什么会”顾泽的声音幽幽地飘来。
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晏禾,慌乱地捂住手机,狼狈地逃窜去了宿舍楼的后门口,瞬间产生了一种看黄`片被抓住的强烈羞耻感。
几秒钟建造出的豆腐渣形象瞬间崩盘。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支支吾吾地连话也说不利索“不不、不是我,哎,我没有,不是,我是说,我没看,呸,不对,那个”
越急,越解释,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顾泽沉吟了一下“打扰到你们学习了”
对方很艰难地挑出一个词,来概括某项钻研双人低成本小视频的行为。
而且对象是,“你们”。
“们”,“们”,“们”。
晏禾绝望地想立刻跑去马路上躺平,任汽车把他碾压过去,反复碾压,快速碾压,变成一个扁扁平平的纸片人。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即便现实和他想的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偏差,在大多数人眼中,他一直都是一个乐善好施活泼开朗积极向上的阳光大男孩、快乐帅主席,做事一丝不苟、兢兢业业,是个非常靠谱且正直的人。
但每次遇到顾泽,怎么就变味了呢。
重逢时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仿佛他一辈子都不能在那个人面前抬头挺胸地,做一个让他刮目相看的成熟的人。
意外的事故总是接踵而至,简直就是灾难。
晏禾郁闷地一时间忘记了他对他的种种抵触,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沮丧道“对。你什么事”
没想到他会承认的那么爽快,那一头有那么片刻接不上话来。
好一会儿,顾泽低低的嗓音夹杂着一点无奈“少看点,伤身。”
晏禾简直要被气到吐血。
一直按压下去的脏话终于忍不住飚了出来,他恶狠狠地“妈的,你打来到底什么事”
“就想找你好好聊一聊。”手机那头的声音蓦然放缓,又轻又慢地,如温柔的水波。
那声音幽而远,晏禾一下就回想起昨天宿舍楼前那抹漆黑而孤寂的身影。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掐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小小的夜风不知怎么吹得他眼睛生疼。
他顺着墙角蹲了下去,眼前又浮现出好几年前那痴傻地等待着一个人的样子,他咬了咬牙,缓缓道“没什么好聊的。”
两人静默了几秒。
“那天你本想对我说什么”顾泽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握紧,声音发哑,“你喊我去酒店的那个晚上。”
晏禾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兀自摇摇头,心脏疼的发紧,但却一点情绪也发不出来。他曾经一遍又一遍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回想到麻木,即使面对那人,伤口还会微微渗着血,却再不会疼到那么难以忍受。
他垂了垂眼睛,低低道“不记得了。”
“你还在怪我。”手机另一端的人胸有成竹地笃定,即使是那么温和温柔的声音,也让晏禾感到那么有压迫感。
他恨现在还会心动的自己,更恨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永远是一幅温和包容冷静模样的顾泽,他自信的语气和笃定的口吻让他一阵无法抑制的难受。
因为顾泽根本没说错。
他的谎言被狠狠地戳破,像是在他心上又戳开了一个大窟窿。
他最看不惯顾泽这副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
晏禾咬牙切齿,脏话一个接着一个“你他妈少放屁。”
有那么一瞬间,晏禾几乎要以为顾泽会气急败坏地挂电话,然后再也不会和他来往。
可是没有,通话仍在继续。
“我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无视他夹杂着脏字的讽刺,那头的男人苦笑了一下。
晏禾沉默着。
“没关系。”那人温和地笑了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你足够想起来。”
晏禾大怒,忍不住吼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