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雇主的事,我们封家从来不会透露半句。”封泽说道。汪开诚点点头,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走上电梯。大概是他的神情太过悲切,两个女孩子看看这个,又扭头看看那个,满脸都是好奇。远处,齐振看见汪开诚的身影,眉头一皱。他当然认识这个黑龙会的太子爷,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跟他交谈的那个人又是谁?
顾易止也在那里愣了半晌,人流中一件黑色呢大衣的封泽几乎跟自带聚焦灯一样,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瞟一眼。齐振说道“易止,你盯着这个人,我跟过去看一下。”齐振指的是汪开诚,毕竟现在黑龙会处于非常时期,也是警局的头号监视对象。
“啊……好。”顾易止回神应了一声。齐振从电梯下去,封泽的目光不经意一转,就看见了穿一身藏蓝色警服的顾易止。以前办案时顾易止总是会穿便装,一来警服太束手束脚,二来也是因为警服太过显眼,容易引起犯人的注意,但执勤不一样,只有穿上正规服制,才有震慑力。封泽站在离他十来米远的地方,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眼神直叫顾易止头皮发麻,真想立即转身就走,但队长的吩咐他也不能不听呀。
“今天你执勤?”封泽终于走过去,似笑非笑地问道。
“要不我穿着它干什么。”顾易止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一脸不自然。
封泽上下打量着他“不错,终于有点警察的样子了。”
他嘲弄的语气让顾易止气不打一处来“我像不像警察都是警察,反倒是你,一点都不像天师,更像个干着违法勾当的奸商!”
第64章 废弃的卖场
“你说汪开诚吗?”封泽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顾易止摆着脸说“我可告诉你,你要真跟黑龙会有来往,哪天犯了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我会犯什么事?”封泽一步步靠近他,嘴角扯出一抹阴笑。
顾易止心里一阵发虚,忍不住后退,背靠到了墙壁上。封泽站在他面前,一只手抵在墙上,垂眉轻笑地说道“你又会怎么不放过我?”走道上人来人往,一个年轻女孩一把抓住身边朋友的胳膊,使劲把眼神往这边瞟,两个人对视一笑,一脸等着看好戏的兴奋表情。顾易止一张脸涨得通红,想要把封泽推开,但又感觉这样做更加引人注意,他下意识把头垂得低低的,来个驼鸟式躲避。可是在别人眼里,他这姿势好像正埋首在封泽胸口一样,围观的女孩捂嘴窃笑,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
封泽感觉到他的窘迫,笑了一声,说道“我倒是觉得,现在你更像犯了事的人。”
“够了啊!”顾易止简直要被四面八方传来的笑声逼得遁地了,他抬头怒瞪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你再得寸进尺,信不信我以妨碍公务为由逮捕你!”
封泽当然不相信,不过人家现在毕竟一身警服,好歹也得给个台阶下吧。顾易止见封泽的手放下来,赶紧跳到旁边,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我……我还要执勤,先走了。”他脚步匆忙,早就把齐振临走前的嘱托给忘光了。顾易止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楼梯,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搬迁一空的售卖区,从装修风格和和残存下来的货架来看,这里以前应该是个女鞋卖场。
这座购物大楼租金非常贵,开发商几乎物尽其中,连边边角角都当成柜台租售出去,怎么会在这里空这么大片地方?顾易止放愣脚步,好奇地打量周围。
这个地方大概有二百平左右,四周空旷,并没有独立间隔,除了顾易止走下来的这个逃生楼梯外,对面还有一上一下两条电梯,但都用警告标志挡住了入口,提示已经停用。应急逃生门紧闭着,顾易止试着拉了拉,发现已经锁死了。也就是说,这个地方除了那条逃生楼梯,其他出入口都已经被关闭。
但这明显不合理啊,宜城的房价现在寸土寸黄金,更别说像百盛这样的闹市区了,巴掌大的地方都能租出令人咋舌的价格,更别说这么大块地方,招商部怎么会让它就这样空着?顾易止慢慢走着,积满灰尘的地面留下他清晰的脚印。这里光线很暗,天花板只有几盏灯炮还亮着,勉强可以看清楚周围。大部分柜台都已经被拆卸掉,少数地方还摆着一些陈旧的展架和脚凳。
顾易止走了一圈,看见角落里竖了一面穿衣镜,一张落灰满尘的暗红色脚凳放在旁边,靠墙摆了乳白色的展柜,同样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地面散落着几张传单。顾易止俯身捡起一张,内容是卖场的促销广告,时间写着2014年元月一号至元月7号。
那不是三年前吗?难道这里已经空置了三年?
按理说,如果一个地方突发事故,的确会被紧急停业整顿,但怎么也不会闲置三年这么久,除非是牵涉重大,责令立即关门,但百盛一直都在营业啊!那时顾易止刚刚进入刑侦科不久,还是个小菜鸟,只能跟在前辈后面打打下手,也没听他们提起百盛出过什么事故。
顾易止下意识抬头看向镜子,昏暗的灯光下,镜中映出身后的影像,一道鲜红的影子猛然闪过。顾易止被吓了一跳,等转头看去时,后面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在以前他肯定会把它当成是错觉,但这段时间经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他不敢掉以轻心,准备先离开这里再说。
顾易止按原路返回,但是,不管他怎么走,都找不到原来那条逃生楼梯,就连之前看见的那两条被封住的电梯,也消失了。他猛然想起,自从走进这里后,再也没听到一点声音,但他明明就只下了一层啊!
寒意侵占了顾易止心头,寂静的环境里,四面冰冷的墙壁,昏暗闪烁的灯光,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齐振跟踪汪开诚到了地下车库,在暗处看他开车离去,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就从电梯上三楼准备去找顾易止。警局里保存着黑龙会各首脑人物的资料,汪开诚也是其一,不过这个人还算正派,距汪通过去世也有好几天时间了,但黑龙会一直没什么动静,估计也跟汪开诚的性格有关,他毕竟是汪家长子,说话还是有不少份量。
齐振在三楼扫了一眼,没发现顾易止的踪影,就给他打了个电话。号码拨出去之后,电话那头久久的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正当齐振准备看看是不是没有信号时,里面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音。齐振正准备再打打看,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满面泪痕地跑过来,抓着他就喊“警察同志,我儿子不见了!我儿子不见了!”
“怎么回事?”齐振正色问道。
少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道“我刚才在那给他买吃的,一转头他就不见了!我儿子才五岁呀,警察同志,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求求你了!”
“你先别着急。”最近人贩子猖獗,儿童失踪不是小事,齐振问清楚小孩的衣着及外貌特征后,给守在外面的同事打了电话,让他联络几个巡逻的保安守住各个出口,一旦发现相似的孩子后,立即给予拦截。紧接着齐振带少妇到一楼服务台,详细说明了情况,值班的女孩子电话立刻电话联络了办公室,不一会儿,广播就响起了寻人启示。
少妇在一旁哭个不停,齐振让她在这里等消息,他再去三楼仔细找找看。三楼人流量多了很多,齐振随机问了几个人,他们都摇头表示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小孩子。齐振找到少妇所说是那家冷饮店,旁边是逃生通道,防火门敞开着,他下意识朝里面望了一眼,赫然看见一个穿蓝色外套的小男孩坐在台阶上。
“小朋友,你叫吴成志吗?”齐振走过去,发现他的穿着打扮跟失踪男童一模一样,年纪和外表特征也相符。
“嗯。”小男孩点了点头。
见到他平安无事,齐振也松了口气,摸摸他的小脑袋说道“你妈妈很担心你,快跟我走吧。”小男孩听话的站起来,把小手递给齐振牵住,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幸好只是虚惊一声,齐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毕竟孩子对一个家庭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
小男孩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着空荡荡的楼梯挥了挥手“姐姐再见。”
齐振心中一惊“你在跟谁说话?”
“姐姐,一个穿红衣服的姐姐。”小男孩仰头看着他,眼神天真无邪,“姐姐说,有个哥哥在下面陪她,她很高兴。”
齐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而那里除了雪白的墙壁,什么也没有。
“小孩子不能说谎的哦。”
“叔叔,我没有说谎,姐姐刚才就站就在那里。”小男孩指着楼梯说道。
“好了,我带你去找妈妈。”齐振又怎么会相信,一笑置之。他把小男孩送到少妇面前,少妇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又哭又笑,差点给齐振跪下来,商场肯定是不敢再逛了,她拉起儿子的手就准备回家。齐振给同事打电话说了情况,想起小男孩说的话,向服务台问道“三楼那个防火门平常都是开着的吗?”
“一般都会虚掩着,防火门很重,那么小的孩子应该推不动才对,可能是有人出去忘了关上吧。”女孩说道。
“下次注意检查,别再出这种纰漏。”齐振严厉地说道。
“好,我会向上级反应的。”女孩神情紧张,刚才的事她也吓了一跳。
齐振想了想,问道“那个逃生通道以前是什么地方?”
“啊?”女孩没明白过来。
“从防火门的颜色和装修的新旧程度来看,那里应该是改建的,最长不超过三年。”齐振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有着出色的洞察力和分辨力,就算是细微的差别,他也能很快做出判断。
“不好意思,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后来翻新了吧。”女孩为难地说。齐振也没再问什么,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二点钟了。他再次拨打顾易止的电话,那头依旧是“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怎么回事,手机没电了吗?
齐振皱了皱眉,又给外面的同事打了个电话“喂,小张,你看见易止没有?”
“没有啊,他不是跟队长你在一块吗?”小张说道。
“我没联系上他,你一会要是看见他了,就让他给我打个电话。”齐振说道。
“行,我会留意的。”小张应道。
挂断电话,齐振的目光扫过周围,不知为何,他心中始终隐隐觉得不安。
第65章 失踪
方遇白这次的画展在滨湖路的文化馆举行,各路媒体早在二三个月前就做足了宣传和噱头,现在开展在即,文化馆最显眼的位置已经挂出了路线图和指示标语。封泽把车子开进停车场,站在路线图前面看了一会,径直走进展馆所在的2号门入口。
门口已经铺了起了红地毯,玻璃门敞开着,夏芝晴和几名工作人员正在对灯光与布置做最后的调整,画作都已经摆放妥当,看上去精致又不失高雅。一名工作人员看见封泽走进来,上前说道“对不起先生,这里还没有开馆,请您过两天再来。”
封泽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汪开诚所说的话,他不能肯定汪通直之死一定和方遇白有关,但他很清楚,这位画家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扫了一眼空旷的展馆,目光与远处一身白衣的方遇白相遇,方遇白对他微微一笑,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走过来对工作人员说道“没关系,他是我的朋友。”
“打扰了。”封泽说道。
“封先生虽然来早了一点,但我很欢迎。”方遇白的笑容温柔而清淡,像天花板投射下来的灯光一样。
封泽站在一幅用玻璃框装裱着的画作面前,上面画的是平静蔚蓝的海洋,漂亮的颜色,深远的意境,是方遇白非常擅长的一种风格。他其实也才二十多岁,但纸上的每一笔都充满沉静,就像他那双明亮的黑眸,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它产生波澜。
“画里是什么地方?”
“南方的一座岛,相比起那些风景名胜,我更喜欢这种天然的景色。”方遇白笑着说,“这里每天只有一班船经过,岛上没有居民,风景秀丽,植被丰富,是个踏青游玩的好地方。”
“这样偏僻的地方,往往都不会很安静。”封泽说道。
“是呀,它确实不安静,但对我来说,最吵闹的不过是城市的声音。”方遇白好像听懂了封泽的话,又好像说得完全是另一件事。
“但你的画却很安静。”封泽看着那幅画说。
“因为画里就是我的世界。”方遇白漆点一般的双眸望向封泽,嘴角弯起,笑意浅淡。和工作人员讨论完细节的夏芝晴看见封泽,马上满脸笑容地跑过来。
“封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路过。”封泽对这个活泼的女孩还有印像。
“那后天早上的开幕式你能来吗?”夏芝晴满眼都是期待,后头又加了一句,“罗珊姐也在噢!”
封泽还记得罗珊的事,他后来让夜合查过关于龙泉岭的资料,大部分都还是和传言中的一样,就是个以古战场遗迹为卖点的景区,流传着一些非常典型的传说和故事,当然不排除那个地方真的存在古怪。姚欣宜的遭遇确实很诡异,但封家有封家的规矩,他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置族规而不顾。
换做以前,封泽当然对这种商业活动没有兴趣,但之前行僵的事再加上汪开诚所说的话,种种矛头都指向方遇白,封泽不能再袖手旁观。他点了点头,夏芝晴一阵欢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一定要来哦!”
“请把易止也带过来。”方遇白说道。
“对对对,还有顾先生,那个帅帅的警察!”身为纯粹的颜控,夏芝晴已经一脸花痴样。
封泽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他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一定要记得后天呀!”夏芝晴追出门外,冲他背影喊道。封泽听没听见她不知道,反正这会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封先生好帅啊!简直就是高配版的白马王子!”
“人已经走远了。”方遇白无奈地说道。
“遇白,你说封先生会不会来参加开幕式?他要是来的话,我应该穿什么衣服比较合适呀?他要是约我怎么办,我会不会出糗?”夏芝晴脑洞大开,已经连成了一片剧情,“万一他约我跳舞,我踩到他的脚,那不是很尴尬?他会不会请我共进晚餐呢?怎么办怎么办,我突然好紧张呀!”她还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异想天开,方遇白已经摇摇头走了。
画展的事情一直是由夏芝晴在负责,方遇白今天过来看一眼算是敲定了,其实他只是来走个过场,画展会不会成功,会不会轰动,在他眼里根本不重要,他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而画展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文化馆门口,一辆车子停了下来,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居然是杨东。方遇白看见他微一皱眉,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一会,在前面那个路口刚跟封月分开。”杨东看起来风尘仆仆,看来真是开了一路的车赶回来的。
“罗珊呢?”方遇白问道。
“我刚她把送回酒店了。”杨东说道。
“她怎么样?”方遇白依旧是那样冷淡的语气。
“自从法术结束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看起来挺怪异的。”杨东已经习惯了,他想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从方遇白身上感受到一点对其他人那样的温和态度。
“你应该看着她。”方遇白不悦地说道。
杨东苦笑一声“遇白,我不明白,罗珊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既然不想帮助她,又为什么要引导她去找封月?你想对付的人是封月,还有另有其人?”
“你问的太多了。”方遇白皱起眉头。
“是呀,我是问得太多了,因为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任何事,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杨东的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你留下我,只是需要我帮你在宜城监视封家。但不管怎么样,是你让我重新拥有了生命,所以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
“杨东,你这副外壳马上就要到三年大限了,如果不重新更换躯体,你很快就会魂飞魄散。”方遇白露出一抹笑容。虽然他有办法能将死灵从阴界召唤回来,附身在脑死亡的杨东身上,但这并不代表两者可以合二为一,时间越久,契合度就越差,三年已经是极限。
杨东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他一直没有向方遇白提出要更换另一具躯壳,是因为他也在犹豫,这样活着到底值不值得?他有英俊的外表,有一间雅致的西餐厅,也不缺房和车,想交女朋友的话基本不用费吹灰之力,但每个人都可以做的事,他却不能做。没有方遇白的允许,他不能离开宜城,不能有亲密的朋友,曾经属于“杨东”的一切,他都必须疏远忘记,尽量不要再去接触,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东西都不属于他。
这样的人生,算活着吗?
时间久了,杨东已经记不清自己是谁,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就是“杨东”,可到最后,他还是一个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所以他才会无条件的帮助方遇白做任何事,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方遇白是唯一跟他有关联的人。
“遇白,如果我消失了,你会难过吗?”
“当然。”方遇白一笑说道。毕竟,从阴间招回一个这么听话的死灵并不是容易的事。但是他的这两个字在杨东听来却完全就是另一个意思,杨东那双本来黯淡的眼睛发出光芒,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了这两个字,就算他永世无法轮回,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