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老子”宫氏由身边大丫鬟芝莲扶着, 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看看怒发冲冠尚还面带错愣的荀司韶,含笑道“你倒是多喊喊呀,让你爹也听听清楚, 看看谁是老子。”
荀司韶当即闭了嘴, 他天不怕地不怕,反倒有点怕极少大声说话的亲娘, 尤其是对方满面含笑, 说话温声细语的时候,更是让他觉得瘆得慌。
“听着你话里头的意思, 又惹容容生气了”
知子莫若母, 真是一猜一个准,荀司韶撇撇嘴, 不服气地说“我不过说她几句,就跟我闹脾气,什么人啊”
“你以为你那张臭嘴说的话很好听”要不是荀司韶她亲娘, 宫氏还指不定真以为事甄从容肚量小不禁说。就是太清楚自己这儿子说话有多毒,才能理解甄从容为什么真的生气,指着他笑骂“容容是个懂事孩子,定然就是你的错,还不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反倒怪人家肚量小,你啊你,活该人家不原谅你。”
“呵, ”荀司韶冷笑,“我求她原谅了”
“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你不求她原谅你刚刚发什么火,你做什么气她原谅别人不原谅你”
荀司韶“”
被亲娘这般拆台,荀司韶气得说不出话来。宫氏也丝毫不介意被他知道自己刚才偷听,只恨铁不成钢地拿团扇敲他脑袋,“你看看你,我每次都让你带够银子,你给容容买什么了”
“怎么没有”荀司韶叫道,“今天马场赌马球,我帮她下了四百两的注”
“”宫氏真是被他气笑了,哭笑不得,“瞧着你平日里也是个聪明孩子,没想到我这是生了个榆木疙瘩,那能算礼吗”
“行了,我自己有数,”荀司韶恼羞成怒,摆了摆手不欲多说,“娘出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儿子先回自己院子了。”
“早晚被你气死”宫氏斜睨她一眼,让丫鬟芝莲递上去个红木匣子,在他不解的眼神里,示意道“拿着,这本是我想给容容送去的,你替我拿去给容容,就当寻个机会道个歉,女孩子嘛,哪有不喜欢听好听的话的你别老跟容容闹,你想想,以容容那身手,就你这身板,她想教训你,还用得着摆臭脸给你看”
荀司韶真是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娘,实在想不清楚为什么还有这般埋汰自己亲儿子的母亲后者完全不觉得刚才羞辱了自己儿子,也根本不容他拒绝,直接让芝莲把红木匣子交给了一旁跟在他身边的听风。
在芝莲瞪圆了的杏眼下,听风哪里敢不收,赶紧毕恭毕敬收下,顺便喊了一句“芝莲姐姐放心。”
眼看着宫氏心满意足地离去,荀司韶一脚踹在听风屁股上,“没出息的东西每次见了芝莲你就走不动路了是吧”
听风一个劲儿地傻笑,抓抓头,“芝莲姐姐好看,就好像天上的仙女。”
“红颜白骨,好看还有更好看的,有什么好新奇的,”荀司韶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冷不防看到他手里的木头匣子,沉默一瞬,还是不情不愿地伸手冲他道“拿来”
听风也不多嘴,老老实实把木头匣子递上去。他拿了匣子也懒得多看,直接带回自己院子里了。
第二日一大早,荀司韶尚在用早膳,冷眼瞥见被他丢在桌角的木头匣子,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他漫不经心地掂量着匣子,思索了许久,还是打开了它。
里头装的是一条极为精致华丽的丝绦。金陵未出阁的姑娘们,若是春日里策马出游,必然要将腰间系上好看的丝绦,以昭显青春年少。自然,到了嫁做人妻以后,丝绦也就由自己丈夫亲手解下来,寓意安分守己,在家相夫教子。
金陵的贵女们总是有办法把丝绦弄得要多华丽有多华丽,就比如宫氏送的这条,单单说是宫氏送的,就知道价值连城。上头坠有大颗七宝,珍珠,火钻,羊脂玉,翡翠,珊瑚,红宝石,琉璃,每颗都精雕细琢,底下包着掐银花瓣成花苞状坠在丝绦上。
“啧啧,”他拎着这根丝绦,在想卖出去能赚多少钱,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不安好心地笑笑,“听风啊,你说我三姐看到这玩意儿,该有多眼红”
听风很了解自家主子的恶趣味,所以十分配合道“爷,三小姐定然会不高兴的。”
何止不高兴,一想到荀萱心里嫉妒得要死,还得面带微笑故作无事,荀司韶就觉得浑身舒畅,所以他对听风道“我偏要把这丝绦送给甄从容,气气我那三姐姐。”
嗯,他去送不是他想给甄从容道歉,而是为了气荀萱。这样一想,他就觉得理所当然,拿着这木头匣子,直接去往甄从容的去处。
想着这个时辰她应该刚练完剑,所以掐好点到她的院子,却没想到甄从容居然没有在屋子里,而是坐在院子里,拿布擦着一把短剑。那剑通体银白,也不知什么材质所做,看到他进来,甄从容把剑一放,皱了下眉“你不知道通报一声吗”
“你的丫鬟呢”荀司韶环顾四周,“怎么连个丫鬟都没有,不知道伺候主子啊”
“我让她们自去用早膳了,”甄从容抬头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我自己的丫鬟我自然会管好。”
这话本也没有错处,但听在荀司韶耳朵里,就觉得对方是在平白无故找架吵,荀司韶嘴角一勾,压了压火气,道“我不跟你吵,我今天来,就是送个东西。”
他随手一甩,把匣子丢在一旁的石桌上。这会儿已经完全把宫氏交代他的全忘了,别说“好言相劝”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现在脸有多臭,好在甄从容也习惯他的臭脾气,听他说不吵架来送东西,反倒耐下心来听“送什么”
荀司韶觉得她识相,也缓和了一些语气,朝桌子上的红木匣子别别下巴,道“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本来就在,甄从容也不担心有诈,她伸手打开盒子,把那条价值千金的丝绦拿出来,拎到眼前细看,面露惊讶。
果然姑娘家就没不喜欢这些装饰物的,而且是越华贵越好,就在荀司韶心满意足地以为会听到她一两句惊叹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句甄从容疑惑不解地声音“这是挂在剑上的剑穗”
荀司韶差点没被气倒,气急败坏地抢过她手里的丝绦,展开来给她看,“这是丝绦,懂吗”
还真不懂边关民风彪悍,即便是妙龄少女,也不兴簪花戴玉,一方面是穷乡僻壤,没有条件流传那般精致的物什,另一方面,也是人民重武轻文,日常喜爱轻装上阵,带多了珠翠反倒累赘。
看她一脸茫然,不似作假,荀司韶扶额,“你到底是不是个姑娘家”
他拿起丝绦在自己腰间比划,“这是丝绦,金陵的未嫁女子盛行将此物系于腰间,你既然来了金陵,也不能太过寒碜,说出去还真不知道是我们荀家亲戚。”
“哦,”他虽然嘴上说的不好听,但好歹耐心讲解一遍,甄从容也懒得与他计较,拿过丝绦看了一会儿,放回了木匣子里。
“干嘛你怎么不戴”枉费他比划半天,这丫头居然根本不戴。
甄从容摇摇头,哪怕她再外行也看得出上头的宝石价值连城“是三嫂要你送来的吗这次真的太贵重,我不能收。”
“少啰嗦了,让你戴就戴了,废话那么多,”荀司韶皱着眉,一把夺过红木匣子,复又把那丝绦拿出,丢到甄从容膝上,硬着语气道“戴上,赶紧戴上我也好回去跟我娘交差。”
宫氏的决定,想来也不可能收回。甄从容无奈,只得把膝上的丝绦拿起,站起身来,往腰上系,“你替我谢谢三嫂。”
她从未试过,难免系得歪歪扭扭松松垮垮,连荀司韶都看不下去了。
“你手也太笨了,”荀司韶指指她腰间,“这里,应该要绕到那个双鱼扣里的。”
“是吗”甄从容低头看看,按他说的,把多出来的一截绳子,塞进双鱼扣里,然后一抽,果然变得合适了许多。
只是她今天还穿着练功服,乌漆麻黑的,配上这一条色彩鲜艳坠着七宝金线编织的丝绦,怎么看怎么别扭。荀司韶绕着她转了一圈,失笑,“我怎么越看越觉得颇有些牛头对不上马嘴的意味啊。”
分明是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调侃在甄从容听来,一点都不好笑,不过人家亲自过来送礼物给自己,虽然是个跑腿的,但也得好声道谢,想到昨晚还闹了不愉快,一句“谢谢”她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不知是荀司韶看出她心底想法,还是本就准备先出声道歉,他也犹豫一番,别过头,有些不情愿地说“昨天,是我说过火了,那什么,对不住。”
这道歉道得让甄从容措手不及,她错愕地抬头,像从未认识过他似的盯着他看,看得荀司韶极为不快,他都亲自道歉了,这臭丫头怎么回事,连个回应都没有。
“喂,我跟你说话你什么反应”
“”这才像他的性子,甄从容无奈道“我听见了,本就没放在心上。”
“那你昨天在马车里说的话”荀司韶声音越说越轻,想到她昨天说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知为何,还是有几分介意,但他又不愿说出来。
“什么”甄从容没听清,复又问了一句。
“哎算了,没什么,”荀司韶抓抓头,不耐烦地说“东西送到,我也跟你赔不是了,还有事先走了。”
他来去匆匆,喜怒无常,甄从容反倒觉得正常些,也没多说什么随他去了。
而荀司韶烦躁地出了她的院子,穿过廊下,遇到了与荀芷赏花的荀萱,后者看到他,温和一笑,轻声细语地问“四弟,巧了,听说你昨日陪表姑姑看马球回来发了好大的火气,怎么,又吃苦头了”
荀司韶也笑着,四两拨千斤回她道“三姐姐说笑,我对表姑姑能发什么火,你看我刚给她送完东西回来。”
荀萱收了笑,追问道“什么东西”
“丝绦啊,我母亲也不知道从来寻来的宝贝,一看就贵重的要死,千金难久的宝贝就这么挂在丝绦上送人了,啧啧,真是大方得很。”
荀萱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但她至少还清楚不能在荀司韶面前示弱,所以她掩嘴轻笑,提醒道“三婶婶真是糊涂了,丝绦怎么能让四弟送过去。”
“怎么”
“那东西,不是情郎送给心仪姑娘的定情信物吗”
荀萱宛然一笑,成功看到荀司韶一下子错愕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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