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个生活简单到除了开车就是睡觉闲得无聊就打一架的十七岁男孩而言,这简直毫无前路可寻。
时湛阳由衷同情自己这位终于开窍的小老弟,把声音放柔,又道“我想,也不会一辈子见不到,虽然你暂时没有机会。”
时郁枫又不愿承认没机会这一点了,转而问“如果见到面我该怎么做只见一面的话。”
这还需要问时湛阳心想,你对你喜欢的那位做什么,难道不应该是遵从你自己的习惯和想法我把绝招都传给你了。同时,绕着那么一小撮小心思说这么半天,也给他一种做妈的不良错觉,于是干脆开始胡说,想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强上就好了呀只要你打得过。”
时郁枫一愣“啊”
时湛阳言之凿凿“只有一面,不做到底就会遗憾吧。”
时郁枫大大地诧异,“你对邱十里也是这样如果只能见一面”
时湛阳差点被噎住,好吧,他那点情情爱爱在这小屁孩眼中也是门儿清,仔细想想,认识久的关系近的那些,又有多少是看破不说破呢连大哥大嫂都叫上了。
当然,只要邱十里不反对,时湛阳对此也就没什么意见,只是装作一脸惊讶“啊什么这样当然不是对他我怎舍得。”
这是时郁枫第二次一跃而起,他愤怒大叫“老时,你不是人”
时湛阳则大笑,近期少有的,真正的爽朗,“小时,你不是男人”
他承认自己的趣味相当低级。
可转念一想,老四这人又硬又轴,且对恋爱当真一无所知,方才瞎说的那些,倘若把他引入歧途那就太乌龙了,毕竟那是自己发的神经。时湛阳单腿站起来,撑着茶几,自己稳稳坐到轮椅上,“抱歉,刚才是大哥胡扯,强 jian 犯当然都该死,”他抬手拍了拍时郁枫的大臂,沉下心说,“我是这样想的,在你严谨全面地考虑怎样追求一个人之前,应该先想一想,自己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值不值得人家去需要。”
“当然值得”
“是吗”
“你以前说过,你心里有一个人,就是愿意为他花钱,也愿意为他杀人,我都做得到。”
时湛阳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有这茬事,那应该是五六年前了,他和邱十里带着幺弟去看了什么爱情电影
他当时应该是看着邱十里说的,心里充盈着一种年轻的、普普通通的骄傲他们两个把这两条都做到了,对对方,不是吗
“那是我以前的想法。”时湛阳开始缓缓把轮椅往露台边缘转,海色已然又暗了一层,转眼就要归于沉默的黑,最后这几抹深重的红,他真想抓一把看看。
“那你变了”时郁枫钉在他身后,大声问。
时湛阳停在栏杆之前。
“现在你给不起了”时郁枫抬高声量。
“给不起”时湛阳猛地转回头来,他的嗓子居然吼过了时郁枫这种莽莽撞撞的小年轻,他仿佛不是给时郁枫一个人吼的,“是不够你要去爱一个人,做这么一点狗屁准备,根本不够”
时郁枫穷追不舍“那什么够为他去死愿意和他一起死”
在夜的蔓延中,时湛阳的双眼极亮,亮得令人生寒,这两点寒星伴随着陡然急促的呼吸颤了颤,“什么死啊,是要活才对,你要有能力让他好好活着,同时,最好和他一起活着,”忽然他就笑了,“太他妈难了,但这也是终极的成功。做不到,你干脆给他自由。”
在这有关“终极成功与自由之取舍”的讨论过后,时郁枫茫茫然陷入沉思,时湛阳就打发他下楼叫人,兀自在露台上等邱十里过来,帮自己把轮椅运下去。
他现在上下楼都会在腋下夹着拐杖自己走,轮椅也可以随便叫个手下来抬,但他就喜欢“麻烦”邱十里,因为他知道,这点“麻烦”可以让邱十里感到安全。
时郁枫下楼后不到一分钟,时湛阳手机就响了,邱十里说自己正在参照食谱做一道川香麻辣水煮鱼,马上出锅,要他等一小会。
连声音都轻飘飘的,看样子是十分享受做饭的过程,时湛阳捏着鼻梁默默地笑,中餐里他最喜欢吃川菜,邱十里虽然厨艺平平,但一直记得这件事。
两人都没挂机,邱十里把手机放在灶台边,锅碗瓢盆油煎水煮的热闹传到时湛阳耳边,他打开电脑翻阅今天的邮件。私人信箱,知情的范围很窄,邮件也没几封,排在首位的来自一个加密邮箱,时湛阳心中了然,每年末尾他都会收到这样一封神秘来信,打开之后便会自动销毁,所谓阅后即焚。
至于来信者,便是那两年一度在游轮上召开盛大拍卖的“百万会”。没有拍卖的年份,这只是一张简单的新年祝福,而在有拍卖的年份,这邮件里会包括此次的藏品信息。
藏品千奇百怪,违法的也不在少数,这早已成为百万会的传统,具体内容对多数参会者都是保密的,只对小部分老客户透露,时家固然是其中之一。
时湛阳已经多年没去参加这种花钱买风头的聚会,他没兴致,也没工夫,当年带邱十里过去只是为了买刀立威。算来今年是大年,他打开邮件也只打算随意浏览一遍,然后就赶快下楼去吃他的水煮鱼,过他的平安夜。
然而藏品列表的第三列就抓住他的一切思绪,让他把目光钉死在那儿。
拍品名称中国外科医生,心脏手术专家
供货人江口理纱子日本
在拍品图片的位置上,一个苍老枯槁的男人赤身体,瘦得宛如一把骨,默默看着镜头,高个子,只有一只耳朵。
第四十八章
原本定的就是过完圣诞当天就回家工作,时湛阳的确也没多留,在飞往旧金山的包机上,他给邱十里派了活,要他去中国南部那个避世的小岛跟那老同学见上一面。
“老四已经想找他了。”时湛阳说。
邱十里摆弄着手里的莎莉鸡眼罩,惊讶过后,是一点点的不太情愿,“小英现在还是避避风头比较好,老四也不能知道他在哪里。”
时湛阳点点头“是啊,所以ナナ过去陪陪他,在那边人生地不熟,他连新年都没人一起过吧,”顿了顿,时湛阳又道,“还有毒佬的信息,他知道什么,你都问一问,再教他几招自我防卫。”
这意思很明确,是要邱十里在那边留到元旦之后。时湛阳垂眸倒茶,一股青透的碧色注入骨瓷矮口杯,发出泠泠的响,只听邱十里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只能提前和兄上说了。”
“什么”
“新年快乐啊。”邱十里弯起眉眼。一抹潋滟的笑。
抵达圣何塞机场之后,邱十里直接办急签转机,只身去往南海的那座岛屿,时湛阳则匆匆领着伙计们往旧金山南湾区自家大厦里回。这般分别如此迅速,也如此真实,时湛阳离开机场前,在航站楼的上一层,甚至看见了两眼邱十里在下层的身影,他正在飞快地走,举着手机说着什么。
事实上,分开过节并非时湛阳的本意,这样支开邱十里,只是因为他不想徒增波折,更不想给邱十里徒增压力,把事情复杂化。
叫了几个最顺手的亲信进到办公室,时湛阳开门见山,“今年百万会我要参加,去把这位请回来。”背后的电子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