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声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杜寒叹了口气,把顾声的手也揣被子里,抬手去关灯“行了,我守你会儿,你有什么不舒服就喊我,啧,刚下手术,头晕得慌。”
顾声眯着眼瞟她,杜寒掐着太阳 xue 往椅背上靠,摆摆手示意他睡。
杜寒是真累狠了,他不可能跟顾声多说,天知道前方战事吃紧给后方添了多少伤员,连内科的实习生都被调去主刀了,他这外科的一马当先以身作则,从前天晚上起到被江承叫过来都在一线奋战,累得靠着输液支架都能睡着。这会儿周围一安静下来,周身的疲倦霎时上涌,眼睛一合就迷糊过去了。
只是他在后方一线的警觉还在,四周一有风吹草动都怀疑又有伤员进来,人影一晃就睁开了眼了,眼前的画面险些给他吓破了胆。
要真说其实也没什么,顾声也没光溜溜地横呈他面前,就是这人本应该好端端躺床上待着,这会儿却跑到了门边,长裤也套上了,像是要开门出去的样子。
他脱口“哎”一声叫出来。
认真说,在江承没亲眼看见的情况下,目睹顾声要单独出门的严重 g 比他玉体横呈重多了,得亏杜寒还没睡死这单间在江承不在的时候都锁着,江承临走前留着心眼没肯把钥匙留给杜寒,生怕杜寒反锁了门有点什么事顾声跑不出来,杜寒猜他那心思能猜中个八成,心里就腹诽他的胆子就是再发育一辈子也大不成那样,至于么。
顾声回过头看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异样,他拉了下门把“我去下盥洗室。”
他说人有三急杜寒也不能拦着他,更不可能跟江承似的抱他去,扶着要炸了似的额头作势要起来“哎我跟你一”
顾声转过脸,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了眼“哦你要陪着我”
杜寒整个人被他笑的一下惊醒过来,那角落的盥洗室就在单间旁边,有什么动静到也听得见,左右一琢磨连忙摆摆手道“你去,你去,快点出来,千万别洗澡啊”
顾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他听着那里传来关门声,又有点瞌睡起来。
楼底下,宋淑珍不顾阻拦,在秘书长多次声名无果的情况下,执意亲自到本部后面的小洋楼查看。
江知涯的脸此刻都快被这婆娘丢尽了,厉声喝止“你做什么你凭什么说人在那里回来”
“我凭什么”宋淑珍头也不回,挎着包就往另一处洋房走,顿了顿,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那也比你明知害了正儿的人就在面前,也什么都不敢做的强”
江知涯一口气梗住,宋淑珍已经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推开了那栋楼的门
“你回来”江知涯疾步冲上去,然而宋淑珍比他步速更快,另外两队洋兵从两侧增援,跟着他们撞开了洋楼的正门
“砰砰”
第42章 千钧一刻
子弹突破音速的响声陡然响起,正匆忙从车上跳下的江承步子猛然一顿
江承惊骇仰头,那栋津州租界常见的花园洋房在晨光里巍巍屹立,清冷的日光正从露台金色的镂空护栏上穿过,一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那个摆满异国花卉的露台是江承每次到达此地的指向标,昭示着欲望和顾声的所在。枪声正从那里传来。
他终于忍耐不住了
这么多年,他终于决定了亲手结束这一场荒诞离奇的悲剧
江承从车边一个趔趄下来,手撑着院墙停了半秒,随即拔腿就跑
他来得及,他应该来得及。在一切彻彻底底无法挽回之前,他应该来得及。
顾声没有枪
不仅没有枪,也没有刀,他没有任何或者冷兵器,甚至找不到便捷的迅速致人于死地的物什,而想要徒手杀死江知涯这样的成年男人,以顾声的身体状况,可能 g 基本为零
那不是来自顾声的枪声,而是外国宪兵的警示枪
江承猜得没错,两枪过后,警卫队长的枪口冒出硝烟,宋淑珍面如菜色,半举着手颓然跌坐在地。
大厅陷入令人窒息的静寂,江知涯冷冷地瞥了女人一眼,没有动作,与此同时,又一阵混杂着各种语言的暴喝由远及近,门厅里的警卫迅速端枪指向门口,而后风尘仆仆的男人迎着黑洞洞的枪口,飞奔而至
男人抬起手上的格鲁56自动,面色 y 寒地从台阶上,一步步走进门内。
“继良”
江知涯刚脱口而出,委顿于地的女人像是猛然被对准心口打进了一剂猛药,突然跳将起来,扑上去就要揪她小儿子的病号服领子,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呼气声“江承你居然你居然江承”
江承闭上眼,脸上的肌肉明显的抽动了一下,然后按着她的手将她拂开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不在这里。”
顾声穿过了大使馆内部曲折的回廊,身形单薄却轻健,绕开来往的官员,眸色清明得根本不像是久病未愈的人。
事实上他身下的伤很疼,大概已经裂开了,但他根本没去理它。顾声一贯是个极为擅长忍耐痛苦的人,他对自己比对别人凶狠百倍,七年前的血案历历在目,他用最刻骨铭心的记忆逼迫自己,每一寸创伤都化成灭顶的恼恨,怒火撞碎躯壳,肾上腺素冲刷肌群,而此时此地,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近在眼前。
他看见了江知涯。
而随着恨意同时降临的,是令人骨血冰冷的镇静。
顾声顺着那个单间走道出来的地方,并不是一个隐蔽的好位置,而事实上这个将整个二楼作环形走廊设计、中间大厅十米挑高的建筑,栏杆周围也根本没有任何可供暂时藏身的蔽体。
下一刻,顾声迎头撞上了宋淑珍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