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比旁的孩子心智早熟些,却无辜地承受了这么多压力。好在她就快六岁了,大概能抉择是留在沐栖衡身边还是继续跟我一起生活了。
过了几天,医院指定了个讲座要新护士去听,地方又订得偏远,我跟沐栖衡说了一声,没想到正好是他常去的酒店,他便答应我一同去。
讲座结束得早,我到他说的房间去找他,看到他和几个朋友在打麻将,又有几个人围在一起打扑克。
我不动声色地在麻将桌边晃了晃,一眼扫到沐栖衡手上有两张财神,再轮上一圈大概就能胡。
他一边的朋友对他道“老沐啊,你离婚那事,你老婆那还没给我回消息呢。”
沐栖衡专心看牌“那劳驾你再等等吧,我过两天有空了再同他商量一下。”
“我觉得你这婚不好离。先不说你跟孩子母亲最近同居着,他造些证据就能告你个重婚罪就说离婚损害赔偿吧,你身为男方,财产分割虽然有过婚前协议,但分割后的赔偿可不好计算。”
“你这话不对,离婚损害赔偿的责任人是过错方,而不是男方,况且白晔也是男的,我们之间名义上的责任义务是对等吧。”
对方 o 牌后摇了摇头,喊道“红中。你可拉倒吧,还跟我谈法律,法律这种国家暴力,就是出于不平等而存在的。现在官方文件上写的,白晔是你妻子,等同女方,你是丈夫,男方,如果你们有孩子,不管是你还是他孩子是生出来的,都跟着你姓沐,继承父系的私有财产而你就得当你的过错方。”
沐栖衡 o 了张牌,本来就了,却在指尖转了转打了出去“这一套夫妻的传统形式,都是父权社会意识形态沿袭,你们法学界不也几次主张过废除吗”
对方打了个干哈哈“扯远了扯远了。诶等等,碰”
我正听着墙角,有人拍拍我的肩膀“盛先生,要来打牌么”
我转身看去,看了半天认出宁远,他bgbg的耳钉极为扎眼,一转头又没在火红的发梢之间,像是才出来混的小太保。
他又叫了两个女人一起打牌,我许久不曾玩牌,也没什么兴致,便只想敷衍一局。身后有人一把将我拉起来,语气沉郁“你和他们玩在一起做什么”
我瞥了一眼眉峰微聚的沐栖衡,他都把宁远叫来了,竟还在意我跟谁打牌,我又坐下去“你若是想凑热闹,不妨告诉我该出什么”
我的牌还没到中场牌就七零八散,自己早就失去了继续的耐心,他的手绕过耳际,蜻蜓点水般理出几张牌,放到牌局中央。
对面的宁远笑得天真“沐先生,这局输了算你的还是算盛先生的。”
“自然是算沐先生的,他这么有钱,哪里轮得到我来付账。”
他自讨没趣,直起身来“你们继续吧,我不插手。”
他前脚一走,宁远道“盛秋明,这局不算,我们重新来一局,赌一把沐先生今晚的时间,如果我赢了,你让我陪他回去,怎么样”
口里泛起淡淡的苦味“何必重新开局,就这把定胜负吧。”
我几乎用上了所有可以称之为战术的东西,但对面三个人联手,我无处突围,最后揣着一副炸弹,怎么也打不出去,只好看着他打完最后一张黑桃三。
认赌服输,我起身去找沐栖衡,他看着我义无反顾的样子,也猜到我输了,大大咧咧地将手插在口袋里,略扬着下巴等我要钱。
“把车钥匙给我。我输了,车子给我我开回家。至于赌债,会有人跟你讨的。”
他的笑意还僵在脸上,像是薄薄的霜雪,我拿了钥匙掉头就走。
我把他给输掉了。
都快十一点了,盛夏怎么也不肯先去睡,抱着故事书在沙发上坐着,不多时头一侧歪,还是睡着了。我扫了一眼时间,正打算把她抱回房间,听到门口响悉悉索索转门把的声音,我还未反应过来,盛夏一个激灵就醒了,奋力眨了眨眼睛道“妈妈,快去开门,是爸爸回来了。”
我一打开门,沐栖衡如一座香槟塔倾倒在我怀里,他攀着我的肩膀试图站起来,我拖着他进门,嘱咐盛夏去睡觉。
“我回来了。”他压在我的肩上,一重醉意一重悲凉,压得我几乎支持不住他。
我给他换了衣服,在浴缸里放上了热水,费力地将他从马桶那头拖过来,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显得头痛裂的样子。
“沐先生,你应该回你太太家里,只有他会毫无怨尤的照顾你,而我不会。”
他痛苦地喘息着,冷冷问道“沐先生沐先生,我是死人么连个名字都没有还是你以为我是夏克莘,你的长期饭票夏先生”
他拿头去撞浴缸,我只好抓住他的衣领“还有什么话,干脆一次 xing 都说出来吧,省得像是我欠了你这么多年。”
“当年你妈就是被小三破坏家庭才离婚的,她若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的儿子一次又一次勾`引有妇之夫,一定会非常欣吧”他虚张声势地笑着,抬头望着我,反而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
我自恃冷心冷面,但论及诛心的本事,终究于他略逊一筹。
他挂着笑高声怒骂“你妈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医药费是哪来的吧她儿子当婊`子赚的”
“你妈的墓上是不是写着盛忍冬,婊`子之母”
我无动于衷地听着,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他坐起来接着说“那些针管、药剂扎进她身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得归功于她那孝顺的好儿子啊。”
我终于忍无可忍,蹲下`身将这个流着泪的傻瓜打出血来。脑子里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你怎么知道我妈离婚的原因”
一阵恶寒在夏日自脚底蔓延上脊背,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难道他想起来了
他费力地揉着脑袋,冲我吼道“接着打啊,我要是敢躲我就是个傻`逼。”
他把自己摔得粉碎,然后捡起碎片一句一句割向我,可我是个人,不是一件瓷器,我虽然轻 jian ,但疼了就会还手,就会报复,而不是像被当作垃圾一样清理掉。
我抓着他的头发看向他充血的双眼,冲他嘶吼道“你恨我是吧,很好,我也恨你。我们现在一刀两断,再也不要打扰彼此的生活,可以了吗“
我松了手,他无力地靠在浴缸壁上,双目失神地凝视着我。我想起那一年翻了墙去医院找他,找到的病历上写着“分离转换障碍”。他住在一楼的单人间里,大晚上的也不开灯,只是坐在椅子上呆滞地望着窗外。我敲窗,他没有反应,我在窗外喊他的名字,他也没有转头,不知为何他动了动,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眼里似乎有一点神采一闪而过沉落下去,接着便面无表情地流下泪来。
我机械般地开口“你不就仗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么一次又一次接近我,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白晔不好看吗,宁远不体贴吗,为什么还是要来找我我凭什么喜欢你,凭什么为你把盛夏生下来,凭什么要留在你身边”
他起身一把将我撂倒,抓着我的脖子把我摁在浴缸里,他出手又快又狠,我在水中挣扎着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耳边是汩汩的水声,黑暗和缺氧争分夺秒钻入我的意识,我就快放弃的时候,脑后的劲道松了。
我抬起头,剧烈地呛咳,才发现盛夏走到了我身旁。
她的头发散着,像是星光下的瀑布,她拉起我的手,声音温柔和恬静“妈妈,我们回家吧。”
我没法告诉她,原来的房子已经退租了,我们目前无家可归。
我扶着浴缸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