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好的时候,离高考也不久了,医生给我的诊断是心因 xing 遗忘,我也用同样的说法劝你节哀,将你带离了长佩。“
“所以,”治疗师试着总结道,“你这次来,本质上是希望恢复父母逝世那年遗忘的记忆,以结束近来的梦魇”
男子艰难地点了点头“还有,我觉得,也许我和秋明很早以前就认识。甚至,甚至他可能也知道我忘记的事情”
治疗师扫了一眼条目繁杂的评估单子“接下来的治疗,我可能会采用催眠的方式。如果你觉得治疗方案不妥,或者有其他的顾虑,可以现在提出来。”
男人沉默了很久,无意间 o 到指环的时候仿佛突然增加了勇气“我父亲一直要求我不迁怒,不二过,有时候我以为自己就是这么做的,可是我和秋明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后,我才明白我只是不敢面对那个感情方面一无所有如履薄冰的自己。再这样得过且过下去也是无益的,我不希望他再为我的事情感到困扰了。医生,你可以开始了。”
男子躺在诊疗椅上,听着医生的吩咐闭了眼。意识里先是一片黑暗,而后是空荡荡的无处着落,像是身处太空之中,又猛然醒悟到自我便是宇宙,这一回神,黑暗中又出现了无数闪烁的光点,它们旋转着或者战栗着向四周逃散。因为是真空,无处可循的心跳在宇宙中无声回荡,仿佛不断胀大的气球,一切都越来越暗,越来越冷,他在意识中伸出不存在的手去抓握,时空的碎片在他不存在的眼前闪过,有一个男人扛着一个女子下山的情形,有棕黄沙漠里戴着面纱的神秘女人,然后仿佛有“嘭”的爆炸声,涨破了的气球迅速热寂,冷得像是一整块柔软的金属。就在他觉得自我被镶嵌在这片致密的银白中时,眼前出现一座飘摇破败的寺庙,他敲开了门。
我注意到这个男生很久了,事实上,我们学校的所有人,想不注意到这个人都难。我在重点高中的重点班,成绩中等,各方面都不算吃力,但在学生时代,老师们就是以成绩分三六九等的,常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习时还在走廊外裤脚挽到小腿勾肩搭背的那群男生。他们据说有某种组织,其规模和形制足以与令人退避三舍的学生会相媲美。
一天下午,我提前做完了考卷,环顾伏案奋笔疾书的同学,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便趁老师出了教室,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扔,从后门溜了出去。我来到自行车棚,看见有人正在一辆一辆地扶自行车,车棚里的车子挨得近,一招不慎很容易连排倒伏。我想上前帮他,他听到脚步声慌忙转过身来,见到我后忙摊了手站在一旁,显得扶车这件事与他无关似的。我也能理解,盛秋明可是我们学校炙手可热的扛把子,要是被人知道他还有五讲四美的时候,着实会有些损害他的形象。我便冲他微笑了一下,走上前去帮他把剩下的车子扶好,他袖手看了我一会,也弯腰去扶,两人扶到最后相挨的自行车时,他有些局促的眼神正好与我交汇。我注意到那是一双很澄澈的眼睛,迎着夕阳,所以虹膜像是细致的金色丝线,让人想起安静矜持的小猫。
他们似乎每周都有帮派大会一样的东西,有次我值日走晚了,碰巧见证了开会的内容。盛秋明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坐在空教室的旋转椅上的,听到手下汇报“上个月,我校女生被隔壁学校拦路吹口哨共计三十一次,男生十五次,车棚里被偷放玫瑰花共计四十六朵,同比”
“兄弟们,你们还没有危机感吗”他突然爬到桌上,语气痛心疾首。
“前两次的滑冰场他们占了先机,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把罪恶的触手伸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我校的学生,不,我们手下待宰的羔羊,已经成为他们虎视眈眈的对象,你们一个个又在做什么董释彰“
“在,老大”
“你他妈身为负责人,怎么缺席了两次放学后的盯梢”
被诘问的男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终于有人喊道“报告老大,二哥去盯刘莹莹了”
我差点跟着他们一起笑出声来。
那天上完厕所,正要出门,突然听到门外他和一帮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厕所里除了我并没有别人,我就躲在一侧听着,结果听到盛秋明高声道“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有魄力。要是换成我,别说一个刘莹莹,就算是人家是校花校草,我都敢现在、立刻、马上亲一个给你看你信不信“
我对着镜子迅速理了理领口,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
全文完
其一
我想自己大概是被伸在被窝外的两条冰椽子压醒的。簌簌的寒意钻进我眼缝里的鱼肚白,扑面压上来,我一哆嗦,赶紧把胳膊伸进被子里,结果全身被激得蜷缩了一下。闭着眼抖了好一阵,温度怎么也上不去,我这才意识到被窝里的暖汤婆子不见了。
小孩身上三把火,盛夏今年五岁,正是新陈代谢旺盛的时候,我原想蹭着她挥霍的红外线拖一两天的暖气费,她一起床,被窝上下都像是铺了一层薄饼,我被困在里头不愿意动弹。
我听到锁舌拧转的声音,接着细碎的脚步声柔软的踩在意识里“妈呀,吃饭了。”
盛夏这两天学到从电视剧上学到了“妈呀”这个感叹词,她觉得有趣,便跟在我屁股后头长一声短一声地这样叫我,我疑心她是懂得“妈妈”和“妈呀”的区别的,毕竟她连幼儿园都没上过,就能从隔壁一年级的小祥手上骗棒棒糖吃。
她见我装死,便把包子放在我鼻子上头晃了好一阵,我怕包子凉了,闭着眼“啊呜”一声抬起脖子一口叼了塑料袋将包子拖回被窝,又坦然佯睡。她“咯咯咯”地在一旁笑,又伸出热乎乎的两只手摇我的肩膀,摇着摇着手顺着锁骨搭在了我脖子上,我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
盛夏六个月的时候,有一天她一直在哭,我坐在地上慢慢撤了压在耳畔的手,掩在她的口鼻间,她滚烫的眼泪濡湿了我的手,我便往下探了探,虎口正好卡在她的脖子上。
她抱来一堆衣服扔到我怀里“妈妈,你发什么呆,快起来送我去礼拜堂。”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我在想差点掐死她的事,而是昂着头下令道“男女有别,不准看妈妈换衣服。”
她瘪了瘪嘴,嘟囔了一句“真是害羞”,还是一蹦一跳出去了。
我迅速脱了睡衣套上内衣,与寒意争分夺秒的间隙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了。
从这间出租屋到礼拜堂要走上半个小时,也就是说,当我牵着盛夏进入礼堂,就得在众目睽睽弯着腰红着脸说一声借过,被那个不知道是牧师还是神父的西装男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然后挨上半小时的宣讲,才能溜之大吉。
尽管我不愿在这些肃穆仪式中的插曲做主角,但盛夏的午饭和晚饭才是真正值得我头疼的。所以为了她的牛奶鸡蛋鸡腿和巧克力豆,我们磨磨蹭蹭地在路上分掉了慢慢冷掉的两个包子。
推着红木门“吱呀”而入时,依旧被各色各样回头不满的眼色迎接了,我再度看了眼时间,看来是拖堂了。我偶尔会想,这些人中有没有感激我的存在,在他们听得云里雾里即将滂沱泪下的时间,我推开门,宛若故事里的天使长,将屋外浩荡的光明慷慨放入,无差别地恩慈地照亮他们每一个人,南无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