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长相相似之人是很多的,就像我和白晔,你以前不也曾认错,可我们委实没有半毛钱关系就像夏夏和你”
我向他身后的墙砸出声音来,将他箍在我的范围内,看着他不安的面容,怒极反笑“你非要我去做亲子鉴定,才肯告诉我真相吗”
他终于不再说话。
我痛得蹲下`身来,朝他质问道“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忍心看她一遍遍地叫我叔叔,怎么忍心让她躺在病床上也不让她用我的血,你怎么忍心让我不知道”
“直系亲属献血,是会引发并发症的。”
我站起身来,握着他的双肩“你告诉我,她还那么小,为什么会贫血”
他闭了眼“三岁的时候,她得了感冒,我误用了氯霉素。”
第九章
我请了整天的假,拉着盛夏的手和盛秋明一起送她去幼儿园,她在我们直接像个秋千似的摇摇晃晃,“爸爸、爸爸”地叫个不听。
她叫一声我应一声,不厌其烦,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孩子真的是治愈一切的天使,让人可以不要求任何回报地去爱。但这种惶恐的幸福里又有很多不安定的因素,但凡我游离一会就觉得急不可耐我与盛夏分开的太久了,有大块斑驳的墙皮在我们的生命里无法重新抹平。
盛夏所在的幼儿园是医院附属,距盛秋明工作的地方不远,但也得穿过大半个街区,我载着他在高峰期喧闹而迅猛的车流里穿梭。
等红灯的时候,我说“我以前觉得,夏夏这孩子很不喜欢我,分明在别人面前还乖巧听话的样子,一遇上我就跟泥鳅似的,怎么也抓不住。”
盛秋明笑了,像是车厢里撕开了一袋尼龙“盛夏是个很精明的孩子,知道怎么讨好别人,她肯在你面前撒泼耍赖,说明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到了医院,我又去找了白晔,他今天有工作,我在片场外等了很久,等到黯淡的天色一点点泛起白光,他披着一身冰晶进了屋。他见了我眼神一亮,似乎有些惊讶,让助理给我倒水。
我将笔记本电脑端到他面前“这是我们的离婚协议,你看看有什么意见”
他立即站了起来,抱着 xiong 皱俯视着我“你等了大半天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我点头“是的,这件事有些唐突,请你见谅。如果离婚会对你的名誉造成什么影响,到时候可以尽管把舆论往我身上引。”
当年婚前我就跟他说过“以后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可以照顾你。感情和生活上我们各不相干,财产也会做好公证,只是请你这两年先不要离婚,我也会给你相应的补偿。可以吗,白晔”
那个时候他面容比现下还要苍白,裹在卡通的小毛毯里,贴在落地玻璃窗的角落,怯怯伸出粉色袖口的手,拉着我的衣角道“好。好的。阿衡,我们结婚,阿衡。”
如今他蹙着眉,绷了一会嘴角溢出凉意“我知道了,法律方面我不太懂,我会把内容发给我经纪人参谋。可能要花点时间”
“不过你能告诉我,”他突然倾下`身来,双手搭在我座椅的扶手上,双眼与我咫尺之遥,“宁远呢,你不要他了么”
这种潜在的压迫感让我略有不适,我伸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推开他,站起身来“我的家不是流浪动物收容所,他也不是动物,我们不属于彼此也互不相欠。”
“我知道了,你走吧。”他跌坐进椅子里,垂首让我离开。
我走出不远,方想起明天本来是要陪他去一场发布会的,但明天正好是周末,我想陪着盛夏,便回去想同他请辞。
谁知再进休息室,看到茶杯碎了一地,茶水和着鲜红的血液在米色瓷砖上如一条匍匐的花斑蛇,血的主人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我一眼,捋下了暴露着狰狞伤口的小臂的袖子,谈笑如常“怎么回来了”
是的,你曾同我说过,他的精神状况已趋于稳定,但还是尽量不要让他接触太多的变动,尤其像是拍戏这种活动,会严重影响他的情绪。可当时我没太在意,另一方面他在工作上也没出过岔子。
饶是我毫无应对的经验,还是在四处找不到止血带的情况下脱了衣服,外衣材质太坚韧不好撕扯,而他的左臂已经像是浸了红漆的滚筒刷。我七手八脚捆好之后,又将他横抱起来,我意识到我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他,他比两年前敦实了不少。
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如纸,无论我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我想起盛夏那时瓷娃娃一般躺在我后座的模样,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了医院,他被送进换药室,我在门外踱步,看了眼手表,还来得及去接盛夏。
我不知道盛秋明怎么突然撞到我眼前,他问了一句“没事吧”,我方想起这是他所在职的医院。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神有些不自然。我来得匆忙,脱了以后只随便套了件羽绒服,拉链才到 xiong 口,衣服上又都是血迹,想来十分狼狈。
“我还有点时间,我能讲两句话吗”他在一旁坐下。
我突然有些烦渴,不知道他所谓的“还有点时间”是多长,还是背靠在墙边“你说吧。”
他的手指绞了绞“我想过了,如果你想陪在盛夏旁边,我愿意转移盛夏的抚养权,只保留我的探视权。”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后澎湃的情绪上涌,我的理智几乎决堤,但却仍要作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因为是我的孩子,所以要去引产;因为她流着我的血,你教她生病;因为我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千方百计之阻止我们相认
虽然并不尽然,没想到最后一句是自己咆哮出来的,震得整个楼道静了静,各色异样的目光投来。我抓着他的手腕,带他上了车,在幼儿园门口停下来。
蓬松的雪晶在践踏下发出呜咽,融合成薄冰,他走着滑了两下,我拉着他一直走到教室门口“如果你不要她,你亲自跟她说;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心,你就跟我陪她一起回去。”
他的手没有温度,被我掐得紫红,却没能挣出来。直到白晔的助理打电话跟我确认他已经接到白晔,他才能摔开手,活动自己的手腕。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玻璃窗里看,孩子们正在画画,大部分人的画纸上都是苹果香蕉一类。盛夏伏在桌案上,略显短小的藕色毛衣没能遮住她的小半截肚子,一笔一画极为专注,她突然抬了一下头,正在我以为她会看向我们的时候,清澈的眸子又向下流转,嘴角旋起一枚酒窝。
盛秋明脱了外套“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不要吓到盛夏。我的工作还没结束,麻烦下课的时候你接她回家。“
下课铃响起,盛夏披着火红色的外套,高喊着“爸爸”像个小炮仗冲我冲刺而来,险些把我撞翻。我在周边家长略惊讶的目光里一把举起她,背在肩上,欢快地朝人群喊了一声“走喽”,迈着碎步小跑起来,听她抓着我耳朵发出“咯咯”的笑声。
到了晚上,盛夏早早洗漱好,躺在大床上,招呼我和盛秋明凑到她旁边,然后一板一眼给我们讲睡前故事。
我捧着新买的一堆故事书,有些无奈地看向盛秋明“她平时都是这样的吗”
大概是有一种为人父母的默契化解了所有尴尬,盛秋明笑了“听听看吧,有些是从老师那听来的,有些是她自己编的。”
虽然逻辑有些粗暴,但我大概听懂了一个卖天鹅蛋的小女孩,和破壳的丑小鸭一起去找妈妈的故事,至于找没找到,就得等她醒来继续编了。
我们三人关了灯睡在一起,听着盛夏均匀的呼吸声,沉在我心底的愤懑、忧惧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