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会死。”金瑞生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可他还那么年轻”
“可他被邪祟所侵,元阳受损,已是日薄西山。”金瑞生清冷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苦涩。
“邪祟”止欢口中轻轻念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先前听山中同伴说过,妖与人处在一道儿,会不由自主吸人精气。他以为那是危言耸听。
他不过一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
金瑞生同样不可置信,一时不忍,竟酿下大错。
他们就此道别,各怀心事,各回各家。
止欢马不停蹄,连夜回了孤月谷,天气冷,谷中狐狸燃了极旺的篝火,暖黄的火光将冷的月光与雪色驱逐出去,火碳上烤着肥鸡,狐狸们欢欣快意,纷纷幻化成身姿曼妙的青年男女,光着屁股,互相追逐,嬉笑舞蹈,冷冽空气中马蹄嘶鸣之声响起时也浑不在意。
止欢进谷时已经冻僵了,温暖的火光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很快有狐狸将他抱进怀里,暖他身子,又有狐狸将烤熟的鸡腿吹了吹,递到他唇边。止欢咬了一大口,满嘴是油,鼓着腮帮子嚼了一小会,还没咽进喉咙就放声大哭。
狐狸们立马就知道小崽子在外头受委屈了。
“止欢不哭,姐姐帮你宰了那臭婆娘”
“他是男的。”
“止欢不怕,哥哥帮你宰了那负心汉”
“他快死了。”
狐狸们立即一哄而散,他们大多数经历过许多情人的死亡,人总要是死得太快,这小傻瓜迟早会明白。
止欢无人理睬地在谷中哭了三天三夜,最后,谷中心肠最冷硬,长相最美艳的九尾狐袅袅婷婷扭到他跟前。
“往东去三千里处,有仙山缥缈,名为弥节,山中修了座龙主的行宫,每一年冬天,龙主堤弥明都会离开西极之渊,在行宫中住上一段时日。宫中收藏珍宝无数,其中有一颗雪灵珠,能救你情郎的 g 命。”
止欢好容易止住了哭泣,抬起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眼泪巴巴望着九尾狐冷艳的面容,对她有点忌惮。这是很厉害的老前辈,过去的两千年里,共有三个暴君受她的魅惑,身死国灭。
雪光中,瞧透他恐惧的九尾狐魅眼如丝,轻启红唇,“我指给你的,并不是一条明路,但却是唯一的路。为了他,你敢走吗”
你敢吗九尾狐冷冷盯着这谷中最胆小的狐狸,她对弥节山的恐怖,对龙主堤弥明令六界神魔闻风丧胆的残暴都未做更多描述,以免他真的不敢。
如她所愿。
“我敢。”止欢缓缓起了身,挺直了背,这无知的回答微弱而坚定,很快被九尾狐桀桀的冷笑和风声淹没。
七日之后,一条自杳杳寒林间绵延而出的古道之上,人际寥寥,一个疤脸汉子抬眼看,遥遥望见万仞雪山横亘在苍云冷雾之间,便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急急转进路旁一家小客店避风雪。暖臭的酒气中,挤到柜台去,开口要两斤好酒,一斤牛肉,都得是烫的,他急等着暖肠胃。不料老板娘闻如未闻,眉眼含情,只顾跟一个容貌艳丽的红衣少年调笑。
疤脸汉子正欲发怒,那红衣少年便望了过来,一笑,道一声“稍等”,疤脸汉子并无龙阳之好,也从不懂得怜香惜玉,但此刻不知怎的,耳朵给这少年清甜的嗓音一挠,冷冽目光中露出几许追忆之色,竟再也没了脾气。
第3章 雪山短腿狐
只见老板娘一张敷了粉的白脸上露出一抹娇矜之色,嗔道“奴十五岁做姑娘时,的确曾被选进弥节山里头去侍奉龙主过。不怕小郎君笑,想当年,奴也是这十里八乡一只花,偏生不长眼,给那死鬼哄了来,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开个小破店喝西北风,啧啧,奴家这命”一抛媚眼,“苦哇”
红衣少年含羞一笑,又问“侍奉龙主的童男女,每五年选一次么”
“那可不,一选就是三百人,相貌 g 情都是拔尖的,个个百里挑一。小郎君来得不巧,若是前年,刚巧赶上了,生得这般得人意,又会说话,定会被选了去。”
红衣少年叹道“可不是我没福。”他目光一黯,确确实实有几分遗憾。
疤脸汉子闷头听了半晌,终于不忿道“弥节山那龙主当真荒 yiacuten ,竟要三百童男女伺候”
老板娘白他一眼,哼道“话可不能乱说,仔细神明怪罪。每年被放出宫来的,不论男子还是女子,都被细细检查过,可没一个破了身子的。料想我们在那神宫之中时,不过是做些洒扫的活计罢了。”
“料想神宫中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那可不,开春凌汛的时候,弥节山融化的雪水里就飘下来大块大块的浮冰,我们这些人就给冻在浮冰里头,早早有人在下游候着,捞上来,再拿热毛巾将冰块敷融了,灌口姜汤,人竟然都能活转过来。只是甭管是谁,神宫里头的事儿,是一点也不会记得。当年我刚睁眼时还奇怪呢,不是说要送我进山吗怎么还在外头,一问,才知道已经过去五年了。
“红豆阿姊在神宫中这五年,当真是风过无痕,如梦似幻。神灵之迹,果然不可揣测。”红衣少年笑道,方才老板娘已经向他透露自己芳名红豆。
疤脸汉子忍不住将嘴一撇“一觉睡醒,十五岁小闺女就成二十岁老姑娘,亏大发喽。”
“亏什么,客官可知进山这五年能得多少五百两奴家在这破店里一年到头,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也挣不上十两银子。虽说到头来一个子都没落着,全让爹娘拿去还了债。可要是没那笔银子,奴家还指不定被卖到哪去。神宫里头的事,忘了也好,奴家这大嘴巴子,藏不住事,要都记得,定忍不住到处乱说,到时候龙主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了,还不得拿天雷劈死奴。”
疤脸汉子听了正待开口,客店的老木门又咯吱一声开了,伴随着风雪和清冷的空气,一个身形挺拔,眉眼清俊的小道士走了进来。红衣少年隔着乱糟糟的人群,朝小道士扮了个鬼脸,又向老板娘要了酒肉,招呼他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