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海边微咸的空气,感觉全身都舒畅了。
这么美好的假期,他决定了,还是一切按计划进行。
白晚简单地冲了个澡,准备先去海边吹吹风。原本他是想穿个小背心和花短裤就出门的,虽然在海边人人都这么穿,但傅野在,万一遇上了,他会觉得有点儿尴尬,好像袒露了自己鲜为人知的一面。
他想来想去,还是在背心外面罩了件亚麻白衬衫,把夹脚拖丢一边,换了双凉鞋。他仔仔细细地在脖颈、手臂处擦了一层防晒霜,然后理了理头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看着看着,白晚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自己的形象。哪怕很多人都说他长得清俊、好看,也不过是副皮囊罢了。穿衣打扮什么的,就更是皮囊外的皮囊,除了演出宣传会听公司的安排穿打歌服,他平时都是最简单的装扮,休假就更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因为别人的眼光纠结自己该穿什么。
白晚想了想,一咬牙,又把白衬衫脱了,换上了夹脚拖。
管他呢
他心怀忐忑地下了楼,出了酒店,向海边走去,一路都没遇上傅野,不知不觉就放下心来。
苏环岛在南半球,正值一年中最温暖舒适的时节,海风轻轻吹拂,将黄昏的树影摇晃,洒落沿海小路。偶尔走过的几个行人,不是外国游客,就是本地渔夫,白晚不用怕被人认出,脚步愈发地轻快。
很快,他就走到了苏欢岛最有名的花湾。
夕阳西下,海风习习,沙滩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白晚尽量朝人少的地方走,细沙如水般蔓延过他的脚背,他玩了一会儿沙子,捡了几枚贝壳,然后去商店租了一把躺椅。
他今天还不准备下水,惬意地往椅子上一躺,耳朵里塞了耳机,开始享受人生。
闭着眼睛听歌,突然耳边响起一阵阵惊呼。他抬眼一看,只见海天之间倏然卷起一道两层楼高的波浪,在大风的推动下,犹如有生命一般,不断前涌。而就在那翻滚的波涛间,有一个黑色的小点上下翻飞。随着波浪的涌进,那小点渐渐放大,原来是一位矫健的冲浪者,脚踏冲浪板,犹如剑鱼般破壁而出,驾驭着汹涌的波浪,划出一条条优美的银色弧线
沙滩上传来游客们的喝彩。那人连过了几浪之后,便收了姿势,随着潮涌划到了岸边,缓缓停了下来。
白晚看着他取下脚绳,夹起浪板,提起手袋,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
每走一步,他的轮廓就愈加清晰。橙色的夕照犹如舞台的追光,打在他黝黑xg感的皮肤和漂亮的肌rou线条上,整个人熠熠生辉。
白晚彻底呆住了,耳机从耳朵里滑下来也没感觉
傅野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两指在眼前一比划“在海里就看到你了。”
“”白晚还处在震惊中,不知说什么好。
“给我让个地儿,累死了。”傅野推推他的肩,白晚如梦初醒,连忙挪了个地方,让傅野坐。
傅野shi淋淋地挤在他身边,打开手袋,拿出一瓶运动饮料,狂灌了几口。晶莹的液体顺着他刚毅的下颌流到那不断耸动的喉结上,看得白晚心头猛跳,慌忙转过了头。
傅野喝够了,又拿出另一瓶饮料递给白晚“喝吗”
“不用了,谢谢。”
傅野感觉到身边人紧绷的状态,笑了起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没有。”白晚立刻说,“我只是想不到你还会冲浪”
“想玩吗”
“我不行。”白晚摇头,“我平衡能力特别差。”
傅野没有勉强,望着起风的海面“我喜欢冲浪的感觉,就像大海是自己的健身房,天地尽在自己掌握。”
果然是傅野会说出的话。
白晚低头笑笑,不予置评。
这时,从不远处走过来两位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笑着和傅野搭腔。她们说着不知哪一国的语言,反正白晚听不懂,但看傅野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和她们交流得很是顺畅。
不知说了什么,傅野突然用手指了指白晚,然后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两位美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然后挥手再见。
白晚一脸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
“葡萄牙语。”
“我是问你们用葡萄牙语说了什么”
“你真想知道”傅野故意吊他胃口。
白晚真想翻白眼“你爱说不说。”
“好吧。”傅野一本正经道,“她们向我求爱,我说我有男朋友了,就是你。”
“咳咳咳”白晚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拼命地咳嗽起来。
傅野忍不住哈哈大笑,边笑边给他顺背“瞧你吓得,当我男朋友有那么可怕吗”
“不、不是,”白晚咳得满脸通红,还要据理力争,“你怎么能乱说话”
“我不想应付她们,这是最快的办法,不是吗”
“你”白晚还真找不出理由反驳,他又羞又气,下意识就想起身逃走。
傅野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我算是看出来了,原来你是属兔子的,一害羞就想跑。”
“我害羞个屁”
“那你就是属猫的,一害羞就炸毛”
白晚实在懒得跟他贫了“放手,我要回去吃饭了。”
傅野冷不丁地问“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手。”
“什么”
“上次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白晚万万没想到傅野竟然还记着这事儿“我”
“你就那么怕我连接我电话也怕”
白晚怔怔地与傅野对视着,其实,事到如今,他早已经不再怕傅野了。他知道这人并不是无缘无故生气的暴君,那种强大的气场也并不会随意欺压弱者,相反,傅野还帮过他很多次。可是,没有害怕,却有心慌,而且是愈演愈烈的心慌,他想他可能知道是为什么。
过去,面对这种感觉,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伪装、逃跑。
但现在,在这辽阔天地间,在这天与海的最深处,他突然感觉自己无处可逃。
灿烂的火烧云在他身后的天空绽开,犹如一场盛大演出,投shegrave 出千万道霞光,映照着傅野深邃的双眸。白晚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一个绚丽而又荒诞的梦境,就像那晚他做过的那个梦一样。他的心跳加速,呼吸不畅,直觉再这样下去要糟糕,腾地一下站起来。
“对不起,我真的要去吃饭了。”
傅野终于不再逼迫他,松开了手“那走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家海鲜餐厅,我请你吃。”
“不、不用了吧。”
“抗议无效。”傅野斩钉截铁地说,“下次你再请我,走吧,先去换衣服。”
他说着,起身拉起白晚就往前走。白晚只觉得手腕被握住的地方迅速升起一团火焰,让他整颗心都燃烧起来,他就这样晕晕乎乎地跟着傅野走过整片沙滩。
晚餐气氛很融洽,白晚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和傅野单独吃饭,心平气和闲聊的一天。度假中的傅野心情很好,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轻松、随和,就像一位好朋友。他们聊旅游、聊音乐,甚至还聊了一点圈子里的八卦。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傅野在说,白晚在听。傅野去过很多地方,见识广博,说话不毒舌的时候颇为幽默,白晚听得兴起,放松下来,还喝了一点儿酒。
吃完饭,他们步行回酒店,并肩走过夜晚的海滩。
月亮很大很圆,挂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仿佛唾手可得。
白晚有点儿喝茫了,孩子气地伸出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小时候我想要抓月亮,怎么也抓不到,后来我看书上说,可以用脸盆装一盆水,对着月亮,这样就把月亮抓住了。我试着这么做过一次,真的在院子里抓到了一个月亮。可那天晚上我爸喝酒回来,大发雷霆,说我有神经病,把整个脸盆都摔了,水溅了我一身。没有人帮我把月亮找回来。我妈也默不作声,就这样,我失去了我的第一个月亮。”
他絮絮地说着,傅野静静地听,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轻轻的痛,就好像月光洒在冰冷雪地,亦或是秋风刮过湖面泛起涟漪。这感觉很陌生,他作为创作者,听过无数歌手或感人或悲怆的情感故事,比这难过的多去了,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有这种感觉。
傅野忍不住转头,望向白晚。
“月亮每天都会升起。”傅野说,“你还会拥有很多很多的月亮。”
白晚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过你听说过乌龟的故事吗”
傅野摇了摇头。
“那是一个非洲童话。一天夜里,一个老人看到一个死去的月亮和一个死人。他召集许多动物,对它们说你们之中有谁愿意把死人或把月亮背到河的对岸两只乌龟答应了。第一只乌龟四只脚很长,背着月亮,安然无恙到达对岸。第二只乌龟四只脚很短,背着死人,淹死在河里。因此,死掉的月亮总能够复生,死掉的人却永远无法复活。”注
白晚眼睛里突然有了一点儿晶莹的泪水“有时候,我真希望我妈已经死了,这样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也就能够彻底原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