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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_第22分页

作者:晒豆酱 字数:5693 更新:2021-12-13 01:26:58

    阿姐去了,苦想了那么久,阿姐竟然早就去了。

    “可是睡醒了”祁谟正在寝殿门外交代玉儿这几日得了空多陪着些小福子,听里头的人醒了,迷蒙间就开口唤起自己来,脸上一阵欣喜,没白疼他。

    “殿下赎罪,我奴才今日不知怎了睡久了,伺候得不好。”小福子倦然滑下

    床榻,慌慌地去套官靴,一低头才发觉两只脚赤条条的,细溜的脚背白得晃眼。

    祁谟料到他醒来就会慌了手脚,故而慢悠悠坐到他的榻上,手疾眼快地搀了他一把。“莫怕,你那鞋袜是孤来脱下的,没叫旁人看了去。想必今日是哭狠了,你倒是睡得快,孤还想你未必真睡得下。”

    小福子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两只赤脚左右相掩,自己身子龌龊残缺,故而没长出寻常男子的足形,脚弓弯弯,怎么都像个小娘子,顿时说道“这使不得,殿下莫要脱我鞋袜,若要师父知道了,不好。”

    “无妨的。今日刚回太子府你那师父就来要人了,脸色都白了,就差怪罪起我这太子来。只因正赶上一场细雨,我怕你骤然醒来受了凉气,又哭过了,内火外寒必要发起高热就没晃醒你。你倒好,抱着太子的膝头睡了个大觉,孤连动弹都不敢啊。你那师父更是了得,我唤他上前头坐阵,他倒好,眼神刀子似的,真是要扎死孤了。”

    太子生得俊美,说起方才发生过的事来双目惬意上扬。廖晓拂赶忙说道“殿下怕是想岔了,我师父不敢对殿下不敬的。”

    “我看也是如此。”呵呵哪里就是如此,祁谟看着那陈白霜胆量颇大。在太师府宅外他便换了车马,亲自把小福子抱过去的。那大公看自己徒儿不是醒的,太子又只身穿中衣,眼旁的青筋都爆凸起来,恨不得把小福子抢过去,好好看看这孩子的身子可有不妥。

    “今日的事,多谢殿下了。小福子代家人谢过殿下。但请殿下安心,家事是家事,误不了奴才的本分。”睡得足了,廖晓拂的思绪也清楚起来,原来真不是梦呢。

    “别说那个。来,先尝尝这蛋羹,你玉儿姐姐特特吩咐厨娘做的。阿姐虽是走了,想必更不愿你这般自苦。你师父,你玉儿姐姐都疼你着呢。”祁谟从食盒里端出一个六角小碗,掀开小盖,一碗蛋香浓郁的蛋羹还温着,一手捧着过来,“快吃些,方才玉儿看你眼皮红肿,捏着帕子将孤堵在寝殿外头,非要问出是何人将你刁难了。你这小奴才的排面当真比太子还大呢。”

    廖晓拂将近空腹一个白天,怕是饿过劲儿,忽地想起内衫中还藏着块儿点心,急急去摸。太子一见就笑了,说道“别找了,孤翻出来时那糕点险些压坏,便叫厨娘拿去仿着做,往后再吃。”

    “谢殿下美意,原想着带回来吃的,别糟蹋东西就好。”小福子谢恩,堪堪拾起银勺,转动几番又放回去,苦色道“殿下,小的吃不下,总想着阿姐,心里不舒坦。”

    这孩子当真是重情义。祁谟暗自称赞,刚刚小福子未醒他已吩咐过张广之先从殿里支些银两出去,在太师府周遭找一处寻常民屋,先将人挪过来。往后自己与太师府那位的来往过密,时时带着这小奴才,也好让他解一解想家之苦。

    “你大姐这事,孤不瞒着你,已经命人打听得差不多了。”祁谟略略一顿,凄然说道,“这个仇,孤帮你做主如何那人牙子想必是拿了你阿姐的救命钱,又料想你活不过去,才耽误了大姐姓命。”

    “殿下可当真真能为我那阿姐做主”说话时喉头一阵甜腥,好像咬破了舌头,廖晓拂眼中像噙着泪,实乃噙着恨,“恐怕不止如此,我那二哥口口声声说写过家书的。我当职不满时限,虽不能与家人通字却可带个口信儿。那人牙子每年二次往来宫门交接,竟骗了二哥说将信送来了他他这岂不是两边都蒙骗了将我廖家的人当痴儿玩弄”说道最后竟颤着声苦笑起来。

    祁谟对着他煞白小脸哄道“这些都好打听,你说过自己进宫并未受人逼迫,究竟他又如何将银两蒙骗了当真是你花了他的银两若真是如此,明日叫牧白给你把脉看诊,不准不听。身子上的病根不除去,等年岁大了就该报应回来了。”

    小福子一听,耳朵急红了几分,连忙道“不必宣牧白师傅,小的不曾花过那人一两银钱的。这其中的事殿下若是要听,我说了便是。”

    祁谟听得心中一阵五味杂陈,将他纹丝不动的身子拉近了些,并排坐着贵妃榻上,又拿过一条毯子给廖晓拂包上身子,拍了拍他紧绷的后背。“若不想说也无妨的。”

    “殿下还是听我说吧这些不说,憋在心里,人都要坏了。”太子的眼神烫得小福子一阵心颤,像一只紧紧闭着蚌壳的肉蚌,缓缓将壳分开了。

    “那年阿姐得了百日咳,家中的钱又都供着二哥去科考,一次就中了秀才。大哥在深山采参,殿下可知采参人疾苦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不等开山是回不来的。我在家中急得无法,只能等着二哥。”廖晓拂娓娓道来,犹如噩梦初醒,“二哥回来不久便说要去做长工,能预先拿回一年工钱。可我看着来找他的分明不是谁家长工,倒像庄子里的人牙子。二哥虚长我两年,当我不懂,与那人谈价也不防着我”

    祁谟心肝疼得直想用扇骨敲他小脑瓜子,斥道“所以你就敢瞒着跟人牙子跑了他若将你害了呢”

    “我不能让二哥进宫啊,殿下二哥都中了秀才生了,往后就是能考取功名的人,若是净了身子,岂不是白费功夫了更何况我那二哥只会读圣贤书,若真让他进了宫,恐怕活不过几个月,就连冤死都合不上眼睛。可我是个机灵的,若换成和我,兴许还能混出个大公,给家人一份好处”

    “你你就是个傻的这事还有赶着上的”终归没忍住,太子的扇骨不轻不重敲在廖晓拂额头上,嘣地红了一道子,“你就这样跟人牙子走了”

    “嗯,走了两天山路才到。接着就就把身子净了,这、这殿下要听吗”

    祁谟盯住小福子闪躲的双目,脸色尽失,眉头紧紧锁着。外头雨打屋檐的响动听得他从未这样心烦。

    “说吧,你若委屈,说出来孤给你做主了。”这回他放了扇骨,小心翼翼地、一丝一缕地摸着廖晓拂的鬓发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为什么二更吗因为我用了小黑屋,坑爹啊

    第章、第二十三章

    祁谟不知怎得了, 今日看小福子伸手扶住四哥, 积存了已久的怒火忽而轻易击溃了心智,只想将这小奴才抽到身边来。他上一世心中只有自己, 这一世岂能去想他人, 除了自己, 四哥就算摔趴了也用不着他去扶着。

    想着太子益发看得出神,将这淡淡的眉梢、尖尖的眼角和薄薄的嘴唇与忘不掉的八千岁一一对上了。

    今日赶巧了, 廖晓拂心里也难受, 殿下与自己亲近就亲近些,慢慢将心底最不齿的苦化开, 缓缓道来“殿下可知阉人也是不同的。我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之所以有人牙子做这人皮买卖, 只因为没有引荐的人, 净身的师傅才不管动手。人牙子一画押便能支取二十两白银,这就算是人命两清了。管阉不管活,这也是两边皆知的。”

    “说吧,莫要憋着。说出来就舒坦了。”祁谟于心不忍听这些, 但他却小看廖晓拂了。他那年将将不过八岁就主意这样大, 是个看似柔软实则要强的主儿。故而软下心来, 静静旁听着,担忧这苦害他憋坏了精神。

    “那二十两就叫留根钱大多都是给净身师傅十两好处,剩下十两归为己用。别小看了这十两,净身处的人收了,下手就有分寸些,就会会、会给留一点儿, 卵蛋虽去了,小雀儿给留一点儿无非就是,就是留个念想而已,没用的。但就这点子念想也是好的,半净过的小公,他们都还是可以站着解手的。如同寻常男子一般,站着解手也是羡煞旁人了。”

    “所以你轮值就是为着这个缘故不肯喝茶”

    廖晓拂将这问跳过去,说道“阿姐病重,日日咳得难受,那病听说叫百日咳。郎中说若是咳足了百日,就是神仙带着仙草来也无力回天。我就和那人牙子说,说这钱我不要,也不要给净身处的师傅了,都帮我带回去给阿姐抓药。那师傅没收着好处,自然便将我与将受宫刑的几个童子划在一屋,都是都是要全净的,头几日不给吃喝。我想着半净与全净无非都是去势了,还不如省下,谁知这银两终归是没给大姐用上。”

    殿外的雨声一层高过一层,阴侧侧的冷风吹开了窗子,打得窗外的兰花蔫蔫地低垂着。祁谟想给这孩子一通好骂,骂他不知深浅就鲁莽入宫,骂他错信了歹人,骂他可那时他的小奴才那样年幼,一心只愿用能想的法子换银两。殊不知这往后的人生,全被那没送回家的二十两银子买下来了。

    “叫你受苦了”半晌太子才憋出一句好听的,单看这点,廖晓拂就是个狠得下心的人,恐怕就是这样的姓子,上一世没了奔头,索姓将心一横。既然狠得下心对自己,更狠得下心对旁人了。

    “殿下问是否有人逼迫,着实是小福子愿意的。既然是自己下定了主意,也不曾后悔。我家还有大哥二哥,续香火不差我这一个。往后自己攒银两,自己赎兰就是了”廖晓拂说到最后几乎听不到声儿,貌似赎兰这两个字花光了身子里最后一点子胆量。

    见不得人的事儿叫太子知道了,小福子等着殿下发落,睫毛的影儿被烛光拉得长长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料是他瞒着究竟是如何净了身子也瞒不住自己的隐疾。端坐在那巫山一片云的屏风前,孤苦无依却又不甘自弃。

    他是个阉人。

    并不是每个阉人都能进宫当公公,但公公这类六根不全之人也凭借去势的手法相异分出三六九等。最叫人瞧不起、能肆意作践的恐怕当属全净身子的,凡是犯了大罪当受宫刑的人大抵都是全净。不吃不喝被人摁住,将身子打挺,白布绞紧股间,嘴里头咬着整个儿煮熟的鸡蛋。再任由净身师傅利落地用环刀划破底下的东西。挤完那两下子,廖晓拂疼得都喊不出声儿了,可心里头还是侥幸。

    吃了这回苦,大姐便有钱抓药。

    如果割到这地步便打住,将小雀儿再截一节儿,留下拇指长短,再用苦猪胆的血片将伤处糊一糊,最后找根儿白蜡针探入创口,封住不给解手,这便是半净的身子了。为了抗疼大腿根儿都提前被拍肿了,用麻椒水抹着。三日之内不可饮水,嗓子冒火星子了也得忍着。待三日之后,再被人足足地灌几海碗茶水,忍住钻骨的疼将白蜡栓子一拔,若是能胡天海地地解出手来,这人命就算是保住了。

    解不出来的,叫人直接就抬出去。

    而全净的还要再遭一重罪。那师傅先将月弯的铲刀用白酒擦净上一位童子的血,放于火上烤红片状的刀刃,一把将小雀儿拿住快刀剜去,一点子都不留。创口被热铁一炙,血能止住,但留下竖长的一道口子,立在原本有势的地方,有半手那样长。白蜡针也探不进去了,换成硬硬的鹅毛管芯儿。

    这一刀难免剜得狠,若是下手浅了,割得不够平整,等养好了就留下一块软骨突出来,来年筛查必定要重新割下,这二重罪叫刷茬儿。故而全净的身子下面必定是个光溜溜的小肉坑,中间一道疤,解手时候尿水洒出来就开叉像个小扇面儿,需要拿帕子挡住再擦净,这辈子也不能像个男子再站起来方便。

    故而半净身子的公公十分看不得全净了的,讥笑嘲讽他们有“尿裆”的隐疾。同样都是阉人,只是受了大苦,心眼子全阴侧歪了。在外头任贵人们作践,在暗里就作践比自己还不堪的人。

    这点子琐碎如何能瞒住祁谟,他可是活过第二回的人,宫中上不得台面的里子比廖晓拂还通透。他听懂小福子是怕自己嫌他,殊不知踏过一回阎王殿,这在祁谟心中实在太过云淡风轻了。“这事你那师父也知道的你那些师哥可有欺负你了”

    小福子赶忙摇头道“师父和师哥们待我都好,就连就连夜间解手也不准我一人,生怕顽劣好事的小公将我逮住,拔下裤头戏弄调笑。”小福子说完喘了口大气,如同沉沉巨石落地,“那殿下可还愿意让奴才伺候小福子是单薄了些,可殿下看我那大哥也是瘦溜溜的,大抵是长不壮的身量,不耽误伺候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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