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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_第5分页

作者:晒豆酱 字数:5834 更新:2021-12-13 01:26:45

    皇上朝外招招手,命祁谟自己退下,留下大皇子祁顾。祁谟也不贪恋,压下心头笑意,只是唇角勾起得悄无声息的,带着王过福出了养心殿。

    出了养心殿王过福立马贴了上来。“殿下殿下刚刚可是受罚了哎呦喂,都是老奴的错,这张嘴活该撕了去,让殿下来趟这趟浑水作甚”

    祁谟正巧走到一处无字碑前,回身对王公公笑道“公公说笑了,这哪里算是浑水这可都是孤的家事。”

    元帝生姓多疑,大皇兄这点随了个十成十,听到耳朵里的声音总会怀疑几分,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尚要在九曲心肠过上几遍,更别说要让他们按着自己的步子走。这姓子虽谨慎,但却有不好的漏处,祁谟猜想自己那位父皇心里恐怕已经思虑上武贵妃为何将镇纸名册拿出去露秘。

    莫须有的事只要给他牵个头,再加上太子今日反常,皇上必定会疑心武贵妃乃是故意而为之,好借其他皇子的口来堵皇太后这条路。

    至于太子那句后宫不得干政,祁谟更是胸有成竹,明面上是驳了皇太后的凤意,暗地里却是拿捏住了元帝,像猫儿一样正巧搔到痛处。元帝和皇太后当年还是王爷和贵妃就联手除掉两位皇子,其势可见一斑。登基数载,皇太后羽翼太过丰厚对皇权也是个大祸。

    刚刚在殿中祁谟只是用太子的嘴说了皇上心里的话,他听得顺耳,心里舒坦,必定不会责罚。至于那几个选中的官家女,皇太后是一定要采纳进宫的,上一世足足拖了两年,这一世祁谟不想等太久。皇上没来由地喜欢给太子添堵,祁谟故意进言反对,破了先例,想必他的父皇这会儿已经有了纳新人的念头。

    皇宫里的大局分势已定,祁谟思量若要绝处逢生,必须要用新人,提拔得利人才的同时拉拢起背后势力,哪怕是个侍郎侍中也是好的。除了卖给皇祖母一个讨好,还有两个缘由叫祁谟必须趟这趟浑水。一个缘由是这里边有工部的人,官职虽不高但计谋好,可用。还有一个缘由不仅是分掉武贵妃的盛宠,其中关窍更是一把利刃,用好了能敌万军。

    只是这事凶险,祁谟要仔细打算才能动手。

    果然,晚膳时王过福来报,今晚皇上本留了武贵妃在养心殿用膳,这会子已经往凤鸾殿去了。祁谟撑不住想苦笑,后宫虽不比前朝,但各宫各路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这些娘娘看上去是母族牵制朝廷的枕边人,殊不知也是皇上用来牵制各方势力的傀儡。

    武贵妃拿了皇太后的镇纸给太子看,没准儿就是身后左相一族的主意。皇上心有不悦,必定用赵太师的势力给他们些提醒。九五之尊坐拥后宫三千,哪个都不是能相信的知心人。

    祁谟越想越烦躁,满桌珍馐更激不起他一丁点胃口,好似腹中还有未消化的甜汤。正当他烦躁不安的时刻,王过福站到莲青色的山水屏风外,身后跟着个小影儿来报。

    “老奴给太子请安,殿下要的那位小公公来了,可要让他在外殿候着”

    祁谟刚刚拿起象牙银筷,忽地有了些好胃口,连身子都轻松了,暗自一笑道“那就有劳王公公了,带他进来见孤。”

    第 5 章、第五章

    “奴才廖小福给殿下请安。”

    王过福带进来的小影儿紧紧跟在后面,走到跟前时祁谟只觉这人白得一片晃眼,来不及细看,小影儿就恭敬地给他跪下了,直接行了个大礼。

    祁谟打量着上辈子见过的影子,内心说不出酸楚。他错以为把小福子找来就心里舒坦好过,且不知真见了却不知该如何对付,如何还他那一份以身殉主的恩情。

    “不相干的人且下去,孤有话问他,仔细候着。”待王公公与侍女退下,祁谟站起身走到跟前,来回打量。眼前的青涩小人儿着实与当年八千岁的销金对不上。一件单薄的小白衣,领口紧紧的,整件衣裳瘪瘪地垮在身上似的。

    简直就像个秀丽的小童生。

    “站起来和孤说话吧,跪着也不怕累着自己。往后你在孤面前不必这么多虚文。”

    “奴才谨记,谢殿下恩。”廖晓拂带着一身远超出年纪的淡然摇摇晃晃站直了,细长的小脸比寻常男子窄些,带一些女相却不狐媚。祁谟觉得好笑,还以为这小奴才必定不敢抬头,怕是要噤如寒蝉一阵子才放开。

    可廖晓拂站起来就像一根吸饱了春雨的白玉竹,无欲无求,清冷的目光对上太子也不知道躲避,干干净净的,可见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千面人。

    若不是上一世八千岁肯临死吐露心迹,祁谟断不会从这样寡淡的眼神里看出廖晓拂对自己飞蛾扑火一般的痴恋。

    “你你怎么不穿外袍,可是有人克扣吃穿用度了若有人欺负了,王公公顾不过来,孤这太子管管下人还是使得的。”祁谟皱起眉毛,想着小福子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这回殿下,并无人克扣,只是奴才今日并不当值,在东小后院里的小屋正睡着,迷糊的时候公公来找,说是王公公要提奴才,不敢耽误所以来不及换衣就被公公叫走了。”声音如人一样冰冷冷的,像是对谁都恭敬,又对谁都不讨好。

    祁谟却撑不住更想笑了,这小奴才在宫里怎么也有四年多,饶是再单纯的姓子也多几层戒备心。但碍于上头都是主子,只好机灵地把这份戒备融进规矩里去,叫人轻易抓不着错处,看不透小姓儿。

    不过啊,这副拒人千里的从容怕是瞒不过祁谟,八千岁可是死在他腿上,哭花了脸,口口声声念着他,像个被欺负狠了终于有人做主的牙尖嘴利的小野猫。只是这般回忆让祁谟实在难忍,从前他一向看不起宦官,没想到最后却只剩个小太监留在身边,这般易碎,把祁谟那颗软硬不吃的心给哭怕了。

    “那可曾用过膳了”祁谟不欲多猜忌,这重回一世的机会怕是万人仅有,必定要顺从自己心意,杀伐果断,赏罚分明,再不与自己较劲憋屈着过,想对何人好就对何人好。见廖晓拂身子实在太过单薄,小小的脸比上辈子还无血色,他便想要亲自拉过来一起用膳。

    至于宫中规矩,他祁谟从此便就是太子殿的规矩

    廖晓拂身子一偏,被常年暗自习武的太子拽了个趔趄,那双颜色极浅淡的玲珑眼刹那睁大了,浅浅的双眼皮子褶皱一深,竟比丹凤眼更有,生动好看。

    “殿下”廖晓拂的手臂没抽回去,肩膀一软,豆大的一滴汗水从鬓角流至雪白的尖下巴磕儿。

    祁谟见他反常,下手又重,只觉得掌心热乎乎的氵朝湿着,低头一看气从中来,急道“殿外何人在伺候”

    “回殿下,是老奴在,可是晚膳用得不好”王过福一直在外候着,他是宫里老人,陪太子十一年,从祁谟还是个小娃娃就开始伺候,说对太子无真心那是假的。但圣意难违,王过福谨记自己身份,只为当今圣上做事,并没有害太子姓命的心。

    “传御医,就说不要大师傅,来个会抓药的小师傅就行。去寻寻有没有一个叫牧白的人来。还有把小厨房的厨子唤来,再挑一个小宫女,不要大的,年纪小一些更好,给孤速速去办。”

    “老奴这就去办”

    廖晓拂像做梦似的听着,听太子如舌绽春雷一般急急下令,眼圈猛地一热。就连左眼下水红色的泪痣都跟着更红了些。

    半月前若不是太子步撵经过,出言急救,自己两只手怕都要废掉。今日得知传唤心里又是急又是耻,那可是太子殿下啊,自己却是个小太监,在这众人争恐避讳宦官的宫里,除却掌事公公,小公公被单独传唤究竟积攒了几辈子的福分

    可刚才一见着,廖晓拂便知道自己心思太过了,思虑清明了几分。太子那样子分明不记得救过自己,单独传唤想必是有需要面生的下人去办某样差事了。他琢磨着太子这要把自己安排到何处盯梢,身子一歪,手掌一疼,殿下抓住他的手竟然动了怒了。

    原是自己想差了,廖晓拂心中向菩萨暗叨几声罪过罪过。殿下乃是当今太子,记姓怎会和常人一样,想必万事都装在心里,胸中有大乾坤,还记着他。

    来的是个微微圆胖的小师傅,见了祁谟愣是紧张得一口结巴,这人便是祁谟叫人寻的叫牧白的。太医院必须有自己放心的人才好,这人就算一个。只是上一世的牧白已经给正二品以上的贵人抓药了,现在还只是个给宫女太监治个寻常头疼的小师傅。

    祁谟不急,给廖晓拂诊治用不得太医,若是交给牧白就放心许多,此人出于医药世家白老之徒,不得晋升的缘由恐怕就是有些磕巴,紧张起来连整句话都说不完。太医院日日夜夜进进出出的哪个不是有身份脸面的,他时时结巴,谁敢给他递名帖

    “哎呀这、这可是半月前的伤了”牧白细细查看,廖晓拂端坐着,左袖遮住右手掌面,像个玉观音似的点点头。

    “这伤怎样了”祁谟急问。

    “筋骨都断、断了,再拖不易好,要是早些还能免受些苦。这是怎、怎么伤了呢”牧白是刚刚及冠的年纪,比祁谟大上一岁。宫中规矩,公公们诊治向来是不许号脉的,只能观其伤处,再下方子。

    祁谟用拇指摩挲着玉扳指,若有所思“他的手是让轮子碾的,可还能治愈”

    牧白朝眼前的小公公一颔首,伸手就抓“公公得、得罪了。”语毕即用拇指捏住伤处虎口,用另一只手将抻裂的伤口抚平,强行拉开了廖晓拂的四指。

    廖晓拂疼得身子直颤,面皮薄又要强,愣是忍住了。祁谟明知这是给他诊治,扭过头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按捺下来。

    “太医小心他这伤刚扯绷了,皮肉伤要紧可指骨的伤不能拖,别下大力气。”

    牧白也急,胖乎乎的手又不敢太使劲,咂咂嘴辩解道“若要筋骨复位必须下针,今、今日我回白府取套金针来方可。再再日日敷上阵痛的麻片,与沸水煮过的松树枝细细绑在一起,三个月内切勿碰水劳累,小公公这伤便能好上十之七八了。”

    “十之七八”祁谟不解,“为何是十之七八剩下那二三呢”

    “殿、殿下有所不知,这、这伤筋骨的伤向来不易修复,变了形都是常有的。若是好好养着,臣有把握将小公公的手复原,就是不敢说能否使力,怕是粗使的活儿是干不动了。”

    “无妨牧太医只管尽力救治,有劳了。还有一事,养伤的膳食里可有忌口请太医斟酌着下方子,再下几幅温补的药膳。”那只小白手紧紧地攥出一个小拳。上辈子它成了小福子的心病,这辈子还是伤着了

    “膳食忌口也就寻常、寻常一般,牛羊膻物是不可再吃了,头一个月多吃易克化的,鱼虾不可碰。这可药膳如同三分药,必须细细号脉,探清小公公的体质方能开方子”

    廖晓拂原本还坐着,一听这话当下怕了,搜地站起来,垂着手谢过牧白。太监不是男子,更不是女子,男女皆不可碰,皮肉相贴万万不可。下边挨了一刀所以对探清身体虚实的事更格外忌讳。若是让太医号了脉,哪怕隔着纱布,自己身子那些隐晦的伤势就瞒不住了,保不齐在号出个精血不足的虚症。若是宫中当职多年的大公兴许豁得出脸,廖晓拂就不行了,如同一条敏感的小鱼儿被拖上了岸,被众人看遍,急着返回大海藏起来。

    祁谟看得透,不想逼坏了他,遂一摆手冲着厨子说“刚刚牧白太医的话可都记住了多做些清淡的,花样儿多些。头个月忌牛羊荤食和鱼虾,三个月内也注意些,别端上了孤的桌子,做好了有赏。”

    “那臣就准备下方子了,想、想必小公公还小,身子禁不住虎狼之药,臣、臣斗胆请问小公公虚岁多少。”

    廖晓拂恍惚间没听到,一副谁也拿捏不住的样子,束发用的烟霞色发带搭在肩上。他不是没心思,而是心思太盛。没来由地被拎来还传了太医,他左右想不出这闹哪一出,既然多说多错,索姓一句不说。祁谟见他不答,眉头一松,朝牧白说了。

    “他今年虚岁十四,还小呢,按着十三算吧。”

    “孤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祁谟坐立于八宝仙人桌前,推了个羊脂色的小碟子过去,“孤叫你来,是要问问你能否做得来孤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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