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以后,我就算考再多的一百分,妈妈也看不见了。我在被街角的小混混欺负,爸爸也不会来帮我出头了。以后我再长高一寸,再升一个年级,再跌倒,再疼再难受,他们也都不会知道了。
都没有意义了。
亲戚阿姨见小安望君不吵不闹,只乖乖地跪着,一动不动,大大的孝服像是要把小小的身躯压垮,激动地抱着他继续哭“君君别怕,以后你就是阿姨家的孩子,阿姨拿你当亲生儿子,啊”
旁边也哭得惨的女人过来,一起抱住安望君“君君来婶婶家也是可以的,婶婶家有表哥,以后就是你亲哥哥了。”
“君君来阿姨家吧,你小时候阿姨还抱过你呢。”
“婶婶家有哥哥陪你玩,来婶婶家吧。”
安望君麻木地听自己并不是很熟悉的亲戚劝着自己赶紧认下一个爸爸妈妈的话,灵堂那头,真正看着自己长大的苏家父母眼眶通红,苏扬哥哥穿着校服背着书包,默默地拿袖子擦着眼泪,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苏扬哥哥哭。
记得爸爸说过,当时自己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爸爸工作忙,自己突然要提前出来了,还是当时在家里陪妈妈的苏扬哥哥打120急救,上网查抢救措施,才让妈妈平安无事,自己呱呱坠地。
那个时候,苏扬哥哥也才8岁,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大。
爸爸妈妈和他的爸爸妈妈工作都忙,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两个小孩在一起,苏扬哥哥教自己启蒙,教自己道理。于是便互认了干爸干妈,往来就像一家人。
安望君心里有了一个念头,沙哑地开口“我,我想和苏哥哥一起住。”
抱着自己哭的亲戚都停了下来,半响才知道所谓的苏哥哥是安家在帝都认的干儿子,两家其实没有亲戚关系。
苏妈妈一听小望君这样讲,哭得更加伤心,话都讲不出来。苏爸爸抹着泪说“行,小君,好孩子,以后干爸干妈照顾你,别害怕,啊”
涉世未深的安望君以为,自己说了想和谁住,就能和谁住,可是刚刚就这样告诉他的亲戚们却不同意,他们当即就打断苏爸爸的话“你们和小君没有血缘关系,不能当他监护人。”
接下来的事情,安望君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有警察说,在有亲属存在的情况下,苏爸苏妈不能收养安望君。苏家父母舍不得,四处走关系,更深层次的安望君就不懂了,只想像以往一样伏在苏扬哥哥怀里哭一哭,哭完了一切就会好了。
却没想到,再睁开眼睛,就是在另一个城市的婶婶家里。
婶婶 o 着自己的头,笑着说“小君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安望君傻傻的信了。
十年后,安望君拿着帕子细细擦着爸妈碑上的尘埃,他已经可以很平静地想起这一切了。
“爸,妈,今天我成年了。特地来给你们看看,你们的儿子,帅不帅”
“上次来,还是还愿,哥哥又拿了一个大奖,我知道你们都在天上看着的。哥哥真是从小厉害到大啊。”
“最近一直没有来看你们,别生我的气啊。因为,说来也好笑,我也被莫名其妙拖过去拍电影了,还和当年拖走哥哥的是同一个人。不过很生气啊,哥一去就是男一号,拿了金亭奖,我去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还惨兮兮的小角色。”
“接下来就是电影最后的拍摄,还有考试周,可能没时间过来看你们了,你们好好的,也别太想我。”
“我很好,你们放心。”
安望君擦干净了墓碑,把百合放在坟前,衬得相框里父母的笑脸更加明艳。
安望君没事就会过来和爸爸妈妈说一会话,换一束花。之前苏扬还担心安望君待在墓地的时间过长,思念更甚,伤心怕是也一直不得好。后来才渐渐看开,时光匆忙中,伤口总会慢慢的愈合,勇敢而又平静地面对,才是安望君的成长,才是他苏扬的骄傲。
冬日的清晨,雾霾里一轮红日烧的正烈,整片墓地盖上了一层生机勃勃的橙纱。有人一早过来扫墓,扫掉已逝的过往,迎来未知的路途。逝者的长眠与生着的奔波在这一方土地里平静的交织,最终还是要四散远离,奔往不同的方向。
回程的车里,苏妈妈在安望君的手里,放了一串钥匙。
“这是”安望君有点不明白。
苏妈妈 o他的头,“好孩子,这是你家的的钥匙。”
副驾驶的苏扬惊讶地回头“之前那朝阳门老房子的钥匙”
苏爸爸开着车,没有回头,叹了一口气“是啊,我们一直想着,送小君什么礼物好。后来我和你妈一合计,还是想着,把小君爸妈的遗产夺回来。到底是安家的东西,过了多少年,还是安家的东西,留在那群人手里像什么话”
一直撑着没哭的安望君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
苏妈妈抱抱他,对苏扬解释道“当时我们终于能把小君的抚养权抢过来,别的房产遗物都来不及管了,也是怕小君伤心。现在小君长大了,属于他的东西,当然都要拿回来。小君啊,房子我们去看过了,他们转手卖过几次,倒也没住过,你是想原样装修回来,还是再卖掉,都可以。原来的股票基金是不太好追回来了,但是爸爸妈妈会尽力的。”
安望君抱着苏妈妈,埋着头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脸。“我其实,都不要了的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他们”
苏妈妈心疼的无以复加,柔声哄着“行行行,小君说什么都行,啊”
安望君伏在她怀里,半响才涩着嗓子说“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
倒是苏妈妈哭得最大声了。
苏扬递了一盒纸巾过去。
苏爸爸揉了揉鼻子。
回家。
择菜洗菜切菜,淘米和面揉面。排骨冬笋八宝鸭,肘子螃蟹小黄鱼。锅贴年糕素三鲜,虾仁丸子大火锅。
除了过年或者一些重要日子,一家人还鲜少齐聚在厨房里。苏妈妈嫌弃挺着肚子的苏爸爸碍事,打发他去剥毛豆洗青菜。苏扬和她掌勺,小寿星会画画的小儿子来摆盘雕萝卜花。
上次的红酒喝完了,苏爸爸 o 着肚子表示还是五十度以上的酒才有味道,被苏妈妈一个白眼怂怂地打回去。
苏扬笑笑,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酒坛子,还盖着泥封。得瑟嘻嘻地拍开,倒出,苏爸爸此时眼睛异常尖锐“花雕”
倒进砂壶里,加上姜丝、枸杞、青梅还有糖,小火慢温到有缕缕青烟悠悠飘出。每人先倒一碗。
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足饭饱,划拳输了的苏爸爸自觉去收拾狼藉。苏妈妈晒着太阳看自家两个宝贝儿子下棋。
臭棋篓子对臭棋篓子,好在苏妈妈只是看个热闹。
太阳渐渐晒不到客厅了,洗完碗的苏爸爸煮了一壶红茶,两个大人悠哉悠哉地指使两个小孩唱歌弹琴,跳舞唱戏。如果没有他俩的日常掐架和互怼,这场仅有两人担当的联欢会效果还是很棒的。
苏扬特地提前开了晚饭,赤豆圆子桂花芋头每人都只装了一点。苏扬卖了个关子,今晚他要带安望君出去,爸妈要是不嫌弃他们闹腾,也能一起来。
苏妈妈心情愉悦地放他俩二人世界,嘱咐早点回家。
直到坐上了车,安望君还是一脸懵逼。“这是要去哪里啊”
苏扬把油门轰得嗷嗷响,两眼放光道“系好安全带,哥带你领略速度与激情”
安望君嘴角抽抽“你讲真”
“怎么信不过我我跟你讲,我车技在拍那公路电影时,练的那叫出神入化,分分钟漂移给你看”
安望君怜悯地看他一眼“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
“雾草堵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