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陡峭破旧的木楼梯,楼梯口第一间就是阿明租住的房间。两人闪身进屋,房门关好,煤油灯点上,阿明把窗帘严实地拉起来,这才顾得上同涂延说话。
“涂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被他这么一问,涂延愣了一下,这些天的经历像放电影般一幕幕向他涌来。
他想起那日从黄毛口中得知孟成蹊的死讯时,自己是怎样的癫狂,他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大施拳脚,把黄毛的嘴打成了一只血窟窿。
成蹊死了不可能一定是他们又说瞎话骗他,成蹊怎么可以死他拒不接受
涂延当即表示要回上海,阿海岂能任他发疯招呼弟兄们三下五除二地绑了他,阿海自作主张将他囚禁在房间里,不许他离开一步。第五天晚上,他咬断绳索,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连夜逃出天津后,他搭上了一辆南下运输皮货的车辆,终于在前一日抵达上海。
孟公馆、医院、漕河泾的老宅,杜美路的洋楼,涂延把孟成蹊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后他辗转打听,找上了阿明。
涂延没有回答他,红血丝密布的眼睛里全是焦灼,他反问起阿明“成蹊呢快告诉我他跑去那里了”
阿明闻言停顿了半晌,他表情呆滞地仰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涂少爷,我们少爷他,没啦”
涂延冷笑一声,随即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连你也骗我成蹊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说他死了,我才不信这鬼话”
“涂少爷,我知道你跟我们少爷感情好,舍不得他走。可是死了就是死了,我骗你做什么我也想要他活呀。”
“他答应了要等我回来的,怎么可能爽约呢”涂延眼神涣散地说着话,是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你说他死了,有什么证据”
阿明欲言又止地朝他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然后他转过身走向屋子那一头,打开了一只陈旧的樟木箱子。他淘金似的从箱子底部翻出一个布包袱来,捧着那东西走回到涂延面前。
把那包袱解开,他将里面的东西递给涂延,哽咽道“这些东西是医院转交给我的少爷遗物,你看看吧。”
涂延伸手接过来,一件件翻着看。这是一套孟成蹊穿过的衣服,应当是有破损脏污的,被阿明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叠好,衣服上面摆着孟成蹊平时惯用的瑞士造镶钻手表,他用过的镀金打火机,还有一块用红绳系的吊坠。
看到这块红玉吊坠,涂延的脸骤然变色。这吊坠是孟成蹊贴身带的东西,他知道对方从不离身。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成蹊却不见了。难道
把脸埋进这堆衣物里,涂延肩膀剧烈抖动着,终于哭了出来。
傅啸坤觉得自己是养了个活祖宗。
之前孟成蹊半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他成日里担惊受怕,唯恐这家伙落了残疾,现在孟成蹊能自己扶着墙壁歪七扭八地挪步了,他又怕对方磕到碰到,自己得像个老妈子似的盯着他,是一点英雄气概也无了。
可惜这缺心眼的家伙根本不懂他的苦心。前几日傅啸坤一个没盯牢,孟成蹊独自溜出了院子,居然跟路边挑着鸡蛋叫卖的姑娘搭上话了,要不是他发现得早,估计这小崽子早跟人姑娘跑了。
虽然那之后孟成蹊矢口否认私奔一事,说他只是想去对方家里看看人家养的大笨鹅,但傅啸坤认定孟成蹊天生长着一副花花肠子,脑子坏了都不忘跟女人调情,默默生了好一顿闷气。
夏秋交接时节依然那样炎热,几多萤火明明灭灭漂浮在厚重的夜色里,像天上闪烁的星星。透过纱窗,能看到一轮镰刀似的月亮,渗出清冷的一点光芒,根本不及那成片的蛙鸣热烈。
孟成蹊仰面躺在床上,只觉得身前身后都粘腻一片,他掀起那无袖薄绸短褂的下摆嘟哝道“表哥,我热得睡不着。”
傅啸坤斜眼看了过去,见孟成蹊半截衣裳缩在上面,露出白花花的腰腹,是一把纤细柔软的好腰,只不过他看在眼里却吃不着,好也是白好。
他抬手替他将衣服拉好,严肃正经批评他“睡没睡相,跟你说了多少遍肚子不能着凉。”
孟成蹊不乐意地侧过身体,朝表哥半撒娇道“可我真是热,怎么比夏天那阵子还难熬表哥,要不咱们一起打赤膊吧。”
傅啸坤没理他,下床开灯就走到外间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把蒲扇,走到床边对着孟成蹊卖力地狂扇一通,问他“这样够不够凉快”
孟成蹊感到舒服了,也就忘了刚才要脱光光的想法,他翻过身躺成大字形,十分惬意地哈一口气“嗯嗯,再扇扇,不要停。”
傅啸坤哭笑不得地一掌拍在他脑门上,跟着躺了回去,他边挥动扇子边恐吓道“给我躺好乖乖睡觉,再唧歪看我打烂你的屁股。”
孟成蹊害怕地一哆嗦,赶紧阖上了眼皮。
傅啸坤的清净没能持续太久,大约才过去一刻钟的工夫,孟成蹊又开始淅淅索索动个没完。扬起蒲扇往他身上啪啪抽了两下,傅啸坤怒喝道“你他妈猴子成精了不想睡觉就滚出去”
“不是,表哥你听我说,”孟成蹊避了避,慌忙半坐起来解释道,“我是真的想好好睡觉,可那些蚊子总咬我,咬得我痒死了。”
傅啸坤心想这是没完没了啦,忍住火气哗啦一下坐起,扭开床头灯,他的两只眼睛像爱克斯光线般 she 在孟成蹊身上,不耐烦道“哪里被咬了”
孟成蹊歪着脑袋在自己身上指指点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借着床头灯淡淡的光线,他瞧见那家伙白皙的皮肤上的确有十几个粉红的小包,最大的那个在右手臂上,有拇指指甲盖那般大。傅啸坤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扭过身子面对孟成蹊,他颇具压迫 g 地逼近了他。
孟成蹊心底一慌,本能地闭上眼睛,那睫毛像蝴蝶般颤颤抖动,抖了漫长的好几秒钟。接下来,他感到手臂上 shi shi 的一凉,睁开眼,竟看到表哥低下头,对着手臂那蚊子包舔了一下孟成蹊惊愕非常,不禁“啊”地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