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枝气得头晕脑胀,打牌明显心不在焉,倒让傅啸坤瞎猫逮着死耗子地和了两把。而孟成蹊如坐针毡地坐在凳子上,总感觉沈慕枝的余光像利箭一样咻咻往自己身上 she ,猜测对方肯定是看出了什么,心里一时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稍作冷静之后,他脑子里的齿轮咕噜噜转动,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多心了,他和傅啸坤连话都顾不上说,应该是没露出马脚的。反省自己今日的表现,是完全印证了做贼心虚这四个字,于是他痛定思痛,决定改变策略。
孟成蹊把帮傅啸坤看牌的任务一下抛到脑后,捞过矮桌上的水果盆,全神贯注地大吃特吃起来。他一边嚼一边给自己洗脑不必露怯,我就当是来这里做客的客人好了。
牌桌上仍旧和风细雨,这时高俊伟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沈慕枝聊天“沈老板最近在忙什么我看你这阵子难得出门呀。”
沈慕枝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开玩笑道“在下瘸着个腿,做什么都是有心无力,无非是在家中做个混吃等死的清闲人罢了。”
“沈老板实在过谦了,您这样的有为青年叫混吃等死,那我等粗人岂不是叫不学无术了”高俊伟涎着脸摇头晃脑。
傅啸坤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取笑道“你小子文不成武不就,担得起不学无术的美名。”
四人皆是大笑,只有孟成蹊咔擦咔擦啃着一只大红苹果,当他们是一群聒噪的猴子。
等沈慕枝和了一把,于自挺偏过头凑到傅司令耳边,羡慕道“沈老板有生意头脑,闷声发大财,我前几日还听说他从贵荣祥的蔡老板那里转手来一家码头和船公司呢。”
沈慕枝摆摆手,轻描淡写道“发什么财,不过是有点闲钱,权当是投资了。”
“噗通”一声,孟成蹊嘴上叼的苹果掉了,他白里透红的小脸一下变得惨白。贵荣祥的蔡老板那不就是从自己手里买下码头和船公司的人吗怎么才几天功夫,就倒腾到了沈慕枝那边他的心脏砰砰乱跳,四肢重新变得冰冷而僵硬,胃里面恶心欲呕。
他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人家都默不作声买走你的产业了,自己还在为微不足道的自尊期期艾艾,是多么没本事啊。
“我去解手。”他失魂落魄地同傅啸坤报备了一句,捂着嘴像逃难似的奔向洗手间。
傅啸坤正玩得热火朝天,没看出他的异样,伸手又摸了一个牌。如此过去十几分钟,孟成蹊没从洗手间回来,李洪却来通报,说有电话找司令,傅啸坤只好不情愿地挪起屁股,骂骂咧咧去接电话。
他一走,沈慕枝欠身站起来,朝两位师长道“人有三急,有劳二位稍等片刻。”
在洗手间门口,沈慕枝毫不费力地截住了孟成蹊。
孟成蹊面无人色地瞥了他一眼,眼睛因为方才呕吐过而变得通红,他颤着声开口“沈慕枝,我已经一败涂地了,你还想怎么取笑我”
沈慕枝缓缓转动他的金属手杖,褪去了温和的伪装,刻薄道“取笑哦,我还没问你呢,做兔子的滋味如何”
“你胡说什么”孟成蹊大惊,发出一声尖细的爆喝。
沈慕枝将手杖移动到对方身上,傲慢地在他胸前点了点“不要装蒜,你同傅啸坤,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自己清楚。”
“我跟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哦还在嘴硬,”沈慕枝浅褐色的瞳孔里似乎有融化的冰块沉沉浮浮,他冷笑道,“那你倒是跟我讲讲,如今你无财无势,傅司令做什么要将你奉为座上宾约摸是你的魅力非同寻常吧”
孟成蹊闻言,像被烫伤一般后退一步,他的脑袋里霎时间有许多只苍蝇在嗡嗡叫嚣。是呀,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没想到呢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现下一个破落户,靠什么样的面子能跟他们这些权贵坐在一起呢不过是凭傅司令的那点“厚爱”。
他张口结舌地,在沈慕枝面前丢盔弃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沈慕枝偏要火上浇油,他慢慢贴近他,扬手在孟成蹊下巴摸了一下,轻亵道“成蹊,挨 cao 是不是会上瘾同样是卖,你为什么不卖给我呢我也有钱啊,况且我们好过一场”
“够了,”孟成蹊缩进墙角,双手捂住耳朵哀求道,“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沈慕枝看出他切切实实的狼狈和痛苦,感到心满意足极了。对于这个娇花似的过分天真的小弟,他是绝不想让他死的,他要让他经历铭心的痛苦,体会炎凉的世态,目睹大家庭的凋敝,然后像自己那样,满怀仇恨地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
这便是他对孟重迁的复仇,迂回,绵长,不可理喻。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孟成蹊放开手,望向沈慕枝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一股寒意竟从背后冒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都不记得了,沈慕枝会让他生出如斯恐惧,可他明明是自己爱过的人呀。
他越是盯着沈慕枝那深不见底的眸子,越是觉得一切不真切。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撒泡尿需要那么久吗”傅啸坤在客厅那头不耐烦地吼了起来,声如洪钟,打断了他们漫长的对视。
孟成蹊离开沈慕枝的身侧,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仿佛一片叶子掉落地面。
他没有挨到晚餐时间,借身体不适为由,孟成蹊在天黑前回了孟公馆。孟重迁正拄着助步器在厅堂里缓慢挪步,瞧见早归的儿子有些惊喜“今天倒是回来得早。”
孟成蹊牵强一笑,匆匆钻进自己房间,疲惫地一头栽倒在铜床上。阖上眼皮半醒半睡间,阿明忽然在耳边低低唤他。
他一个翻身坐起来,压制火气道“又怎么了我说过今天没胃口不想吃晚饭,别管我。”
阿明扯扯他衣袖,小声对着他耳朵道“少爷,疗养所那边来电话啦。”
“什么疗养所”孟成蹊满脸不解。
“您不记得啦就是何家阿婆住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