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了,今日的孟公馆如同硝烟结束后的战场,透着点狂欢过后的冷清。
曹瑞林吃过早饭,正端着碟子喝咖啡,见到孟成蹊也不抬头看他,语气里隐隐有些责备“成蹊,我大喜的日子你喝这么多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借酒浇愁呢。”
“没办法,谁叫你们家的酒好,我一喝起来就刹不住车了。”孟成蹊朝他露齿一笑,仿佛全然不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难为情。
曹瑞林知道他一向没脸没皮,也不再多言,招呼佣人给他端来丰盛的西式早点,面包、煎蛋、火腿、芝士,洋洋洒洒摊了一桌子。
孟成蹊不客气地捞起一块夹心面包,一边大口咀嚼,一边不安分地晃着脑袋四处瞎看。无意识地抬头,他望见餐厅墙上新挂上去的雅子照片,嘴上动作慢了下来,他不由想起了沟口健二郎,突然失掉了胃口。
昨天沟口对他的态度过分冷淡了,冷淡得不同寻常,他越想越认为有问题,但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望着对面一脸 yiacuten 笑翻阅情色杂志的好友,孟成蹊嘴巴再三张开,然后又无力地闭上,张张合合无数次之后,还是什么都没讲。
他继续潦草地吃了几口,觉得实在吃不下了,便把手里的食物往碟子上一放,同曹瑞林借了电话给阿明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阿明驾驶一辆黑色雪佛兰汽车,稳稳当当停在了曹公馆门前。孟成蹊飞快地和曹瑞林告了别,脚底抹油一般走得匆忙。
他直接让阿明把车开去了钟老板那里。
钟老板对孟成蹊的到来表示了格外热烈的欢迎,见了面先是给了他一个长达五秒钟的拥抱,好像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然后殷勤地把人领进了他的私人办公室,他马不停蹄地为客人端来热茶和各类吃食,把孟成蹊招待得密不透风。
孟成蹊呷了一口茶水,舒舒服服往沙发椅上一靠,状似随意地问道“钟老板,我刚刚想起过来给你拜个晚年,失礼失礼,这次来呢也没什么事,就找你聊聊天,顺便问问我那批货什么时候能到,在海上漂了有段日子了吧”
钟老板掰着手指计算了半晌,黑黝黝的脸上一派严肃认真“孟公子,咱们的船开了能有五十天了,再一个月就该到上海啦。”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孟成蹊动了动一边的眉毛道。
“哈哈哈,孟公子说笑了,能有什么意外”钟老板大笑得露出一排黄灿灿的镶金牙齿,索 g 探过身拍了他的手臂一下,“这样的玩笑开不得,我可是早晚都要祈祷的,希望咱们的生意顺顺利利,一帆风顺”
他用的是咱们,这个词让孟成蹊听得一阵心安,他连忙呸了几声,假装十分惭愧道“呸,看我这口无遮拦的,钟老板别介意啊。”
两人又和和气气说了一阵子话,孟成蹊看窗外的日头升高了,这才起身告辞。
从钟老板的商社出来,孟成蹊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突突乱跳的眼皮终于消停了,忧虑一扫而光,心想着等雪茄一到货,他可要在上海滩的生意场上好好施展拳脚了。
也许因为心情畅快,孟成蹊很快便觉得腹中空虚,他催阿明快点开车,好尽快赶回孟公馆享用午饭。车子驶过亚尔培路附近,他们前头的车辆把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竟是遇上了难得的交通堵塞。
半小时下来,车子堪堪移动了几米,孟成蹊在后座饿得头晕眼花,觉得很不耐烦。想要掉头往回开,可是屁股后面也跟了几十辆车,此刻也绕不出去,只好叫阿明下车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阿明动如脱兔地跳下车,撒腿跑出去很远,孟成蹊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才见他气喘吁吁跑回来了。
“怎么回事到底让不让走了”他抚着肚子萎靡地靠在窗口问。
阿明抬手袖子抹了一把汗,喘匀一口气道“少爷,估计一时半刻到不了家了,前面设了路障,巡捕房和市警察局都出动了,在一辆一辆盘查。”
“盘查什么”孟成蹊的心脏猛地收紧。
“抓逃犯,”阿明伸出手指往遥远的路那头点了点,说,“今朝出大事了,有人在回力球场门口搞刺杀。”
孟成蹊闻言打了一个冷颤,他立刻下车跌跌撞撞朝阿明走去,仿佛害病了似的,声音抖得不像“什什么么刺杀刺刺杀谁”
“那个,我也不是太清楚,听他们说赌王,对,好像是刺杀沈寒清。”阿明歪着脑袋回答。
孟成蹊一个趔趄,摇摇晃晃扶住了车身,他脸上的血色顿时消退得一干二净。
这天上午,亚尔培路上的回力球场重新开幕,沈寒清作为新入股的大股东出席剪彩,各界名流依次到场祝贺,球场门口人山人海,盛况空前,自然也吸引了不少记者和看热闹的人们前去。
剪彩完毕,四大股东在场馆门口合影,闪光灯咔擦咔擦亮出了一片星河,沈寒清面对镜头,笑得春风化雨般和煦。
忽然,在拍照声中突兀地夹杂了几声低低的撞击声,仿佛重物倒地,又好像陨石坠落。直到人前的四个股东应声倒地,人们才惊觉,那是装了消音器的枪声
倒在血泊中的人体动了动,沈寒清翻身拨开压在他身上的尸体,连声呼救,因为事先穿了防弹背心,他大体上没有被伤及要害。
沈慕枝在枪响那刻才知大事不好,带领沈家武装好的保镖从门后涌了出来,两名黑衣男子连滚带爬地前去扶起沈寒清,余下人一字排开朝外面扫 she 。众人一下子魂飞魄散,厉鬼似的尖叫着往四面八方逃去,又前仆后继地倒下,鲜血在球场门前汇成了一条条小河。
人潮逐渐散去,但枪战扔在持续,失去了人群掩护的杀手们很容易暴露在视线中,只能躲在对面几辆汽车后头苟延残喘,而沈家保镖正以包抄的方式向他们聚拢过来。
“杀光他们,不留后患”沈寒清一手捂着右手臂上的伤口,恶狠狠命令道。
赌王一声令下,底下人越战越勇,正面开火不断,还有一小队人马绕到侧面发起了冲锋,阿海他们受两方夹击,马上要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