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总领事和租界巡捕房虽然和涂金元有些交情,但那些关系都是建立在金钱之上,如今赌王既允诺了他们更丰厚的财富,所有人便笑嘻嘻旁观这场江湖倾轧,不肯动一动手指了。
沈寒清轻轻松松,将法租界攥到了自己手中,不出多久,涂家的所有产业也尽数转移到他的名下。一时间,赌王成了上海滩权势滔天的人物。
这些天,孟成蹊并没有放弃寻找涂延,他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下人,每天在火车站和客运码头蹲守,希望能从茫茫人海中搜索到涂延的下落。与此同时,沈寒清布下了天罗地网,在整个上海扫荡涂金元的残余势力,更是贴出告示说,愿意悬赏五千大洋买涂延的人头。
孟成蹊内心矛盾不已,一方面他希望涂延已经逃出了上海,那样的话说明他躲过了沈家的层层追捕,至少 g 命是无忧的,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对方会一走了之,天大地大,什么样的可心人不好找涂延在千里之外,大约很快会忘了他吧。
两种想法一交错,他自私地希望涂延没有离开上海,还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他去寻,而他必须赶在沈家人前面找到他。对,这一回,要换他来保护涂延。
涂金元受袭后的第五天,孟成蹊仍旧没有涂延的消息,他焦虑得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心慌慌的状态。
报纸上有人罗列了涂金元的十宗罪,把他描述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嗜血狂魔,巡捕房那边也查封了涂家的全部房产,这位曾经的法租界大佬就这样被打上了死有余辜的烙印。
孟成蹊烦躁地推开报纸,喝一口牛奶叹一口气,又喝了一口牛奶,接着叹气。
孟重迁见他成天情绪低落,忍不住劝他“涂延吉人自有天相,也不一定会被沈家人找到,你何苦唉声叹气呢”
孟成蹊不敢跟父亲吐露太多,强颜欢笑地跟他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开家出门了。
他决定放下包袱,去找沈慕枝。
不管怎样,哪怕刨去那段半途而废的恋情,他自认为跟沈慕枝还是有些情分的。更何况当初是沈慕枝先背叛的他,于情于理都是他对不起自己,孟成蹊觉得很有些底气。
下午晚些时候,沈慕枝在烟土公司大楼的门口,碰上了好久不见的孟成蹊。
他先是一愣,然后摘了帽子朝他笑微微道“成蹊,怎么是你”
沈慕枝并没有忘了孟成蹊这个人,别说是他,光是他身后的整个孟家,都是他午夜梦回之时反复想起的对象。只是他前阵子忙着拉拢穆家,现阶段又疲于接手涂家的场子,实在是没腾出时间来敷衍这个小玩物。
他以为孟成蹊是因为自己冷落了他而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对方的表情倒是一派淡然,说出来的话也是客客气气“沈大哥,有空吗不如一同吃个晚饭啊。”
沈慕枝看到他虽较以往瘦了一点,但唇红齿白眼神清澈,举手投足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心里有点怀念他的滋味,便爽快地说“好,你都屈尊来找我了,哪怕没时间也要去的。”
两人坐沈慕枝的车去了华懋饭店,找了间不大不小的包厢坐下,沈慕枝点菜,孟成蹊适当补充两句,那侍应生便拿着菜单退下了。
孟成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脑子里正思忖如何开口提涂延的事,忽然感到左手一热,沈慕枝的掌心覆上来了。他不由浑身一僵,又不好马上把手抽回来,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座椅另一侧靠了靠。
沈慕枝没有看出他的异样,将他的左手往自己那边一扯,低头用嘴唇亲吻他的手背。这下孟成蹊绷不住了,慌乱地轻轻推开沈慕枝的脸,他把双手藏在了身后。
“怎么了这是太久没见我,不习惯了”沈慕枝想他可能还在为之前穆心慈的事拈酸吃醋,故而格外温柔地看着他。
孟成蹊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看得颇为局促,不自在地扭过脸道“沈大哥,以后还是不要了,我们两个做那样的举止不太合适。”
“什么”沈慕枝是彻底摸不清他的想法了,脸上的春色一扫而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成蹊不甚连贯地说道“那个,既然你都要结婚了,我们再保持那样的关系不太妥当,还是做回朋友的好。”
“哈哈,你要跟我做朋友”沈慕枝简直被他气笑了。
孟成蹊想起两人之前种种,心虚地一点脑袋“对,能见得光的那种朋友。”
“混账你以前就没发现跟男人做那等事不好吗当初是谁哭着求着要跟我谈情说爱,巴巴地送上门地求我干你,你都忘了吗”沈慕枝气得七窍生烟,嘴里也变得不干不净起来。
在他眼里,孟成蹊是他情感的俘虏,这段关系的主动权在于他,两人要怎么样也是由自己来决定,哪里轮得到孟成蹊做主
见到他英俊的眉眼凶相毕露,孟成蹊打了个冷颤,突然觉得对方的嘴脸有点陌生“沈大哥,不能怪我一味勾引吧,你那时候也说过喜欢我的。”
幸亏侍应生进来上菜,打破了他们之间硝烟弥漫的气氛。
沈慕枝在食物的香气中冷静下来,思索片刻,他脑子里有了清晰的思路。
待侍应生一走,屋子里又剩下他们两个,沈慕枝幽幽发话了“成蹊,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你这是对我变心了”
孟成蹊被他搞得很晕,明明是他先背着自己跟穆小姐订婚的,怎么在沈慕枝口中自己才是见异思迁的那个
“不是。”孟成蹊张开嘴茫茫然道,在饭店灯光的烘托下,显得他的样子十分懵懂。
“那我问你,倘若我现在和穆小姐解除婚约,你还愿意同我在一起吗”
孟成蹊认真想了一下,仍旧摇头。
沈慕枝揶揄地勾起唇角,朝他道“你看你都不想跟我好了,还说没有变心。”
“沈大哥,就当是我以前不懂事,你不要生气。”孟成蹊被沈慕枝问得落花流水,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了,垂着脑袋傻乎乎道歉。
沈慕枝端起酒杯自饮自斟,被一个愚蠢的小东西玩弄了感情,他实在有些火气,不想就这么原谅孟成蹊,又一时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于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