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成蹊感觉有只巨大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上气来,眼前闪过一片片金星,在乌云压顶的恐惧中,他想我答应过爸爸的,不能让自己出事。
“砰”,混乱的人群之外一声枪响,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大家扭头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孟成蹊也借机看了过去,谢天谢地,他看到了涂延
涂延仍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嘴里叼着半截香烟,一手举枪,领着上百名洪帮弟子气势汹汹向这边走来。及至走到包围圈外,他晃了晃手里的枪,恶狠狠对众人道“都给我死开”
大家听了他的话,稀稀拉拉开始有人散开,但还有不怕死的大多数坚守原地。涂延脸色 y 沉得可怕,只见他呸地吐掉烟头,抬手朝人群就是一枪。
子弹擦着人们的头皮而过,打中了离孟成蹊最近那人的一只耳朵,鲜血直冒,那人哀嚎着软倒在地。
涂延眼睛都不眨一下,张口道“今天要是有人敢伤孟成蹊,我这里多的是子弹,足够他死上十回八回的。”这下便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众人面面相觑,恨不得立马夺路而逃,又怕最先跑的人会被工友笑话,只能打肿脸充胖子,抖着腿与圈外的洪帮弟子僵持着。
孟成蹊有了涂延这座靠山,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清清嗓子大声说“我还是那句话,下个月之前,我会跟工会商定一个折中的方案,放到公司的制度手册里,一切按制度行事。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工人们纷纷摇头,不知是受了涂延的恐吓,还是觉得这出戏已经唱到了末尾,唱无可唱,也就只能退让了。
“没有的话你们去上工吧,毕竟不干活是没有钱拿的。”孟成蹊一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装卸工人们有了伤耳朵之人的前车之鉴,不再有旁的心思,吓得作鸟兽散了。
涂延挤开人流飞身上前,拉着孟成蹊上上下下打量着,看到他头上红肿的那块,霍然变色道“哪个王八蛋伤的你”
“不碍事,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孟成蹊轻轻挥开他伸过来的手。
涂延不放心地又问“还有没有伤到别处”
孟成蹊摇头,这时阿明也跑了过来,捧着他的双手呜呜哇哇一顿嚎啕大哭“少爷,呜呜你没事,太太好了。”
“嗯,亏得你找了涂延过来。”不想碰到阿明的眼泪鼻涕,他嫌恶地稍稍挪开身。
阿明眼泪汪汪盯着他看,突然看见他头上那块,大惊小怪地嚷着“少爷您受伤啦”
涂延和阿明坚持说伤在头上不可大意,孟家上下也对他的伤势忧心不已,孟成蹊苦着一张脸,被他们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像老太爷一样躺了两天后,医生确定他没有伤到脑子,脑袋上那不值一提的淤青也褪了,孟成蹊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这日,他和码头工会的人开完会,由阿明开车载着回家去。车子路过华懋饭店,他看见酒店门口停满了豪车,身着华服的宾客络绎不绝地往里走,无心地朝阿明嘀咕了一句“这许多人,今天又是什么好日子”
“您没听说啊赌王儿子和穆乘风的女儿举行订婚宴,半个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都去啦。”阿明扬头答道,笑得叫一个没心没肺。
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似的,孟成蹊呆呆回味了片刻,随后平淡地“哦”了一声。对于这件轰动全城的喜事,他这个相关人物既不悲痛,也不哀伤,只是有些兴味索然罢了。
天还没有全黑,酒店上空忽地绽放出五彩烟火,一丛一丛的火树银花,将城市蒙昧的夜空映照得格外美丽动人。
孟成蹊抬头望天,手掌若有似无地抚过胸口,在那里,一颗心跳得妥妥当当,并没有异常。原来目睹一场爱情的死亡,也不过如此。
微凉的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伸手拨动发丝,不无寂寥地想烟花美则美矣,如此短暂易逝,又有什么用呢
要忘掉沈慕枝,越快越好
孟成蹊迫切地觉得,自己应该重新找个人来爱。
秋天过去大半,他伸长脖子盼着,可惜良缘的影子还没瞧见,傅司令又来给他添堵了。
第40章
解封了孟记店铺后,傅啸坤洋洋得意地度过了第一个礼拜,他自以为解决了孟家的燃眉之急,那孟成蹊总该惦记着他的好,能主动和他亲近亲近。
他又抓心挠肺地等了一个月,孟成蹊杳无音信。
四十多天过去了,孟成蹊似乎早已把他忘到爪哇国去了,不仅没有登门拜访,连一个感谢电话都没有打来过。
傅司令大为光火,觉得孟成蹊无情无义,还有点“我本将心照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的怅然,总之他在心里发了狠,绝不肯轻易饶了那人。
想要鸡蛋里挑骨头还不容易这一回,他找人扣下了孟家海运公司的三艘船。
孟成蹊不懂他那些爱恨交织的心思,只料他贪得无厌又来打秋风,登时恨得破口大骂。他骂人的词汇有限,翻来覆去只有那几个词,却也变着组合顺序花样频出地骂了一个钟头。接着,他哑着嗓子叫来阿明,把一张十万元的支票递给他,让他送到淞沪警备司令部。
你要钱是吧那便施舍给你钱
孟成蹊想再一次花钱消灾。
阿明用一个信封把支票装好,拿上它心惊胆战去了傅啸坤那里。孟成蹊听着他开车离去的声音,心中烦闷不已岂有此理,傅啸坤每个月来搜刮这一大笔的话,他们孟家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中午时分,阿明风风火火赶了回来,一见孟成蹊,便把支票原封不动地还给他道“少爷,傅司令不收。”
孟成蹊歪着脑袋疑惑万分,问他“他不要支票,要现金”
“不是不是,傅司令说他不接受您的贿赂。”阿明慌忙摆手道。
孟成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气极反笑“王八蛋,他又在跟我装什么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