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听说了涂家收手了。”沈慕枝有些惊诧,沈寒清连日来足不出户,消息倒挺灵通。
“涂家这么容易就偃旗息鼓了前些天还一副要跟我同归于尽的势头,这不像涂金元的 g 子啊。”沈寒清支着身体慢腾腾坐了起来。
“涂金元那老家伙的想法谁能猜透呢,无论如何,我们的生意可不能停在那里,”沈慕枝熟练地摆弄着烟具,取出一块烟膏烧起来,“我刚才通知了下面的人,荣晟记所有场子明日起照常营业。”
“都安排好了有把握吗”
沈慕枝点点头“是,我方才吩咐徐仁去雇了几组白俄保镖,到时候他们轮流驻守在各个赌场门口,哪怕涂家有后招,我们也不怕。”
“咳咳”沈寒清掩嘴咳了两声,“雇保镖的话,长期下来要花那许多钱,我们也吃不消。”
沈慕枝倒是不太担心,拉锯战对双方都没好处,涂家在这时候弃战,也是顾全大局的考量,应该不至于后面再死咬不放。
他安慰沈寒清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就算涂金元想再弄我们,洪帮的人不一定乐意呢,听说他们帮会内部斗得厉害。”
沈寒清翻身躺下,拿起烟枪吸了几口大烟,幽幽开口“刘雪生你打算怎么处置”
“爹,先不论孰对孰错,毕竟由他牵扯出那么大的事,沈家损失巨万,无论如何,刘经理是留不得了。”沈慕枝沉声道。
“嗯,给他一笔遣散费,让他滚蛋。”
沈慕枝给他捶腿,斟酌半晌才说“王老年纪那么大了,您看是不是”
“连他你也要动”沈寒清一边眉毛一挑,脸冷了下来,“王群跟了我三十年,给我管了三十年的账,他是我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可是王老都六十三了,今年才到这会儿,他就因身体原因告了两次假,只怕以后会更加精力不济,我是怕他太过 cao 劳,他也到了该颐享天年的年纪了。而且沈家的大家大业,总免不了需要吸收新鲜血液进来,更新换代的。”沈慕枝手上不停,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沈寒清的表情。
沈寒清闭了闭眼睛,徐徐吐出一口烟,在满室鸦片味的氤氲中彷徨了“没了王群,我去哪再找个稳妥的账房先生”
“这不成问题,”沈慕枝微微一笑,“我从玉福记挖来一个会计师,三十多岁,拿过英国的研究生文凭,据说没有他对付不了的账目。”
沈寒清惫懒地靠在软枕上,对他的意见不置可否“臭小子,你这是要把我的心腹一个个都驱逐了”
“那样最好,”沈慕枝的上半身忽然倾向他,两人的肚腹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一起,热乎乎的,十足的暧昧煽情,“我就会成为爹最重要的且是唯一的心腹。”
沈寒清正沉浸在鸦片烟带来的缤纷的快意中,此刻听沈慕枝的话格外入耳。
“油嘴滑舌的东西,惯会哄我。”他咯咯笑了,一把推开沈慕枝。
沈慕枝又黏上来,抱着他一条腿说“爹,我不哄人的。”
“你还不哄人这些年对着我什么鬼话都说尽了,搞不好哪天爬到我头上去,怪就怪我当年一时心软。”
沈慕枝侧着脑袋把脸贴上他的腿“您是在后悔捡我回来吗”
“哎,悔不当初啊”沈寒清做叹气状。
沈慕枝眼神暗了一下,哑声说“爹,我让您失望了。”
荣晟记出事以来,沈寒清把烂摊子都交给沈慕枝收拾,没想他这便宜儿子把一切料理得相当出色,现下也算是柳暗花明了。赌王虽忌惮他跳得太高,但对儿子的本事是有几分欣赏的。
“傻东西,我逗你呢,”沈慕枝看出他亦真亦假的伤心,忙起身爱怜地揉揉他的头顶,“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比我期望的还要好,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真不一定比你强。”
“都是爹教得好。”沈慕枝 shi 漉漉的眼睛盯着他,显得无比真挚。
赌王在沈慕枝的糖衣炮弹中败下阵来“罢了,按你说的去办吧,记得,可别亏待了老王。”
第15章
漕河泾一处园子里,孟成蹊约了沈慕枝赏樱。这里原本是孟家祖上居住的府邸,三进三出的中式大宅子,因为鲜有人来,平日里仅有一个驼背老管家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看守。房子大,人少,一个人逛肯定会觉得太过冷清凄切了,两个人却是刚刚好品味这份静幽。
花期将逝,成片的樱花林,远远看去像一团粉红色的薄雾,有种朦胧的哀伤。风一吹,花瓣打着旋儿飘落,落英厚厚铺了一地,说是看花,倒不如说是踏花。樱花是那种远观有点姿色,近看丑得毫无特色的花卉,两人兜了一圈,都在心里觉得实在没什么看头。于是沈慕枝提出,要四处参观看看。
孟家旧邸大体保留了百年前老建筑的古朴风貌,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孟成蹊带客人参观了院内古色古香的布置,随后引着他去后院的八角凉亭坐了。
孟成蹊勾勾手指让那个瘦得像根针似的少年过来,吩咐道“阿水,取些酒窖里的酒过来。”
“好嘞,少爷您等着。”少年笑得泄出两粒大门牙,掉转身撒腿就跑。
没等几分钟,他抱了一只圆肚细口的青花瓷酒坛子奔来,后面跟着个脚步蹒跚的驼背老头。老管家堆得高高的托盘里,除了枇杷、桑葚、樱桃这些当季水果,再没有其他。孟成蹊在这方面穷讲究,喝酒时从不吃肉,他认为荤菜的腥臭味会破坏美酒的口感,所以每以水果佐酒。
把东西在石桌上摆好了,阿水正要给他们倒酒,眼睛瞄了一圈没见到酒杯的影子,他又像箭一样蹿了出去,不多时拿了几个绘了人物的彩瓷酒杯回到石桌前。
孟成蹊心中有鬼,朝一老一少挥挥手说“这里不用你们了,去前头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