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话,爹和沈家对我来说,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那些消遣的阿狗阿猫,爹要是不喜欢,我立刻遣了他们。”沈慕枝说得干脆。
沈寒清按着太阳 xue 缓了缓,转换话头“你找的那家旗峰海运是什么玩意儿运输中途用低等的国产大烟掉包了印度烟土,动歪脑筋动到我的头上来了,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又气息急促地继续说“要不是老刘今天去仓库验货发现了端倪,我们还仍旧被蒙在鼓里。我做这行那么多年,难的就是赚口碑,要是高价卖次货,岂不砸了自己招牌”
沈慕枝心思回转,终于了解了事情大致情况。孟重迁拒绝他提议的时候,沈家公司里烟土的存量即将消耗殆尽,再不续上就要开天窗。因为临近过年,船运公司不好找,他只好临时找了一家新公司。没料到这老板胆大包天,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做手脚。
想到这里,他恨极了孟重迁的假仁假义,要不是他嫌烟土生意不清白不肯合作,他怎么会遇上这档子事他们明明都心知肚明,但凡剥削人的行当,能有什么清白可言
他弯下身子对沈寒清磕头道“这事是我监督不力,请爹责罚。”
嘴上屈服,沈慕枝心里还是如鲠在喉,当初选定旗峰是得过沈寒清首肯的,跟对方签订的合同是所有股东开会草拟的,如今出了事情要他一个人扛,未免太过苛责他了。
声音里那压抑的转瞬即逝的怨毒没有逃过沈寒清的耳朵。
“你真觉得自己有错吗”
沈慕枝弓着身子颔首“是。”
“沈慕枝,你是料定了我不会动你”赌王盯住他后脑勺的发旋,心里有种惆怅的酸涩,这人已经不会跟他交心了。
“我的命是爹给的,您想要我死,我不敢活着。”
沈慕枝逆光看去,空气中的灰尘时而悬浮,时而落坠,浮浮沉沉,像一场无望的爱。
沈寒清冷笑一声,穿鞋的脚在他背上踩了下去,像踩一只狗,洁白的衬衫脏污了。那人在极度屈辱中默默忍受着,如同他忍受从前漫长而无情的肆虐。
赌王推开门走出去,临走前说“希望你记得自己今日的这番话,你手上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别让我有后悔的那天。否则,我会让你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我记住了。”
窗外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他破碎的声音。
曹瑞林因为从天而降的灾祸断了两根肋骨,身上小伤不计其数,被裹成了木乃伊瘫在床上休养。孟成蹊又是同情又是幸灾乐祸,绷着脸去看望他两次,每次都待不了几分钟,他不习惯闻苦哈哈的伤药味。
孟成蹊撇下好友花天酒地玩了一阵,巡捕房那边一直没有杀死白婉君罪犯的消息,他觉得有些急了,想来想去,他倒想起涂延这个人。
这天下午,两人约在霞飞路上的君士坦丁堡咖啡馆见面。涂延比约定时间早到二十分钟,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动不动凝视玻璃窗外的路口。
三点过一刻,孟成蹊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孟二公子今天穿了件短款羔羊毛领皮大衣,配墨镜皮手套,瞧着比电影里的明星还时髦。
他摘下墨镜冲涂延挤挤眼,算是打过招呼。
“你迟到了。”涂延略有不快地提醒他。
“这有什么,总要有人先到,不然下次见面换你迟到。”
涂延一噎,觉得他强词夺理又无法反驳。
孟成蹊完全不在意地翻着菜单,像看小说似的从第一页看到了最后一页,又从最后一页往回翻,口中念念有词,好不容易想好自己要点什么。合上菜单,他才想到涂延还没点,忙问他“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涂延这时候又失去了主见,说“点和你一样的就行。”
几分钟后侍者把食物端上来,冒着热气的咖啡和点心铺满整张桌子,让人没处放手。涂延学孟成蹊,往咖啡里倒了小半杯牛奶,又丢进去四块方糖,接着用两根手指捏着咖啡勺,叮叮当当一顿搅拌。
孟成蹊放下咖啡勺,端起杯子小口啜饮着,嘴唇 shi 润润红艳艳的,衬得皮肤洁白剔透。
“你最近在忙什么呀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涂延说着也喝了一口咖啡,一入口他差点呕出来,那杯东西已经没有了咖啡原有的清苦香醇,是又甜又腻的奶味。
孟成蹊扑闪着长睫毛,一对大眼睛看向他“能干什么,我像是有正事的人吗就打发时间呗。”
“既然有空你也不来找我。”涂延不爽道。
孟成蹊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说“找你能干嘛学枪吗我那水平连靶子都打不到,你还没死心呐”
“能做的事情多了,我带你去赛马场玩。”涂延把咖啡杯推开,给自己加点了一份伯爵红茶。
“不去,赛马场太远了,坐车得坐得屁股痛。”孟成蹊瘪瘪嘴。
“那过些天咱们去打网球,你家后面就有场地。”
“懒得动,春天风沙大,容易迷眼睛。”
涂延叹气,心说孟成蹊别的都蛮好,就是太懒了,又骄矜,大概浑身都长了懒筋,动一动都能要他的命。
孟成蹊咕咚咕咚喝下一整杯咖啡,又要跟涂延抢他刚点的红茶,可惜手上力气没他大,没能抢到,为了报复他夺走了涂延的起司蛋糕。
“在吃的方面他一点都不懒嘛。”涂延看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心中又有了顿悟。
孟成蹊用叉子吃着蛋糕,不经意地说起“我有个女朋友前段时间死了,你听说没”
“啊”涂延正含着一口滚烫的热茶,惊慌中一下咽了下去,从嘴巴一路烫到胃里。
他感觉脑袋里炸开了锅他发现了他怎么知道人是我派去的他会不会恨我那群废物,不晓得要毁尸灭迹吗
“你没看报啊正月十五晚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