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朦胧未曾听清,明旦起来依稀回忆起了这个片段,追着问林熙明,在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之下,他才略有些无奈地说,“乌木甑子三道缠,郎有妻子妹有郎。你有情来我有意,收拾打扮做一房。”
我听罢笑得直不起腰,“你倒是记得清楚这山歌。还把自己比作妻,羞不羞。”
“也就只对你唱罢了。”
六十八天的旅程,我记满了三大本笔记本,晒黑了一点,精神了许多。古人言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果真无错,只是这一千六百公里下来,我愈发坚定了中华国土一寸不可失的信念。如此大好河山,亘古地屹立在这片名叫华夏的土地上,便不可能在我辈手中更名换姓,沦落他人之手。
“黄昏,幽暗寒冷,一群站在海岛上的鲁滨孙
失去了一切,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
凶险的海浪澎湃,映红着往日的灰烬。”
我听到有人在唱道。
“一扬手,就这样走了,我们是年青的一群。”
我看过去,是外文系的一个学生,来上过数次我的诗文课,似是叫查良铮,这应该是他在路上作的诗,我问询过他名字,他说叫出发,这是个好名字,我很喜欢。
4月28日,春城里已是温暖的温度,走进城里时居然还有群众前来迎接,他们唱着歌,我细细地听了会,应该听清了,唱的是,“再见岳麓山下,再回贵阳城。遥遥长路走罢三千余里,今天到了昆明”。
我看见迎上前来的百姓们看向我们的眼神带着希冀,我看见年轻的孩子们脸上的卓毅,这歌声如同惊涛拍岸,慷慨悲壮如同鹰飞蓝天,我听见了那身处逆境而正义信念永不动摇的铮铮决心。想起最后一课的最后那句“长风破浪会有时”,那位学生坚定如磐石的眼神,又看到这群孩子新生又蓬勃的不屈之意,心底一股热意涌上,眼眶竟觉湿润。
“真好。”
林熙明握住我的手,“你我最终选择教书育人,也是为了能够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儒,闻善以相告之;见善,以相示之”,我逆着光看着阳光之中的学生们,“师者,亦是儒者。”
于是就这么在昆明住了下来。
校舍在昆明城北,都是刚搭建好的房子,木头砖瓦垒成的教室不大,却足以安放一张攻学书桌。梅校长请来了梁思成与林徽因为校舍规划设计,却因资金一改再改,听闻是从三层砖木改做二层,矮楼又改成了平方,砖墙变作了土墙,最后连铁皮屋顶都无法全部盖上,只能搭上茅草将就够用。
我听建设委员会委员长黄珏生说道梁先生每次改稿都会落泪,可是国难当前,又是何种无可奈何,梅校长向他许诺若是胜利回到北平,定让林先生为清华园设计世界一流的建筑。
我站在茅屋教室上课之时,看那阳光从微小的茅草缝中透过,阳光之下,灰尘伴着气旋卷曲疏松,间或落在学生桌上,一小点一小点的光圈,有种宁静的美好。
由于资金短缺,教授与学生的校舍都很是简陋,数个木箱拼作一起,铺上垫絮便是床铺,木箱中还可存放衣服杂物或是书籍,可谓是物以尽用。
不过这都无妨,我听着窗外学生们为新社团拉人发单的宣传声,一片朝气蓬勃的读书声,军事训练队列队跑过的步伐声,遂是欣。
若是有着这样一群青年人,或许回到故乡,不会再是遥不可及的梦魇了罢。
第7章 第七章
十二
昆明的雨季来临的时候,竟和江南梅雨时节一般, yin 雨岑岑地下个不停,可又与江南之雨不同,少了那份慢吞吞的温和,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暴躁地锤击着茅草屋顶。那茅草制的屋顶只有一点好处,雨小的时候听不到太多的声音,但是一旦雨大了,便是“簌簌”伴着劲风狂躁地摇晃着屋子的“哐哐”声,吵得人脑仁生疼,漏下的雨滴在学生们的书桌上,地上,身上。相互看看,都是半湿着某处,或是左肩、或是后背、亦或是头顶,湿得一缕一缕的发丝耷拉在脑门上,眼神对上,滑稽可笑得有点无奈。
我的声音因为常年的喉疾,没有办法出太大声音,平日里授课的时候,学生都会十分安静,让我能够不用太大的声音,就算是这样,我也常常需要喝胖大海之类的中草药来温养喉咙,更别提在狂风骤雨的摧残之中发出受尽蹂躏声音的茅草屋里授课了。
我尝试着让学生们围成一个圈,都靠近一些,可是后来发觉,这样也很难听清。下下之策,我决定把我每一句说的话都写为板书,只是文字有时也是需要演绎的,少了声音作为媒介,表现力总有种差一点火候的感觉。
我将此事和林熙明说了,顺便抱怨了几句板书太多写的手腕生疼。林熙明握着我的手腕力道适中地揉着,说道,“你无声也无妨,文字是有声的,静心去品,千言万语遂尽在不言之中。”
我寻思着甚是有理,调侃一句冷冰冰的实科人也会有被我等用文字感化的时候,他倒是大言不惭地睁着眼胡夸,说是我教的好。
胡闹了一番之后,我忍不住抱住林熙明,凑在他耳边,轻声地用着缠绵悱恻的语气说道,“熙明,你可真是个宝贝”
雨愈下愈大,掩住了我们屋内的一夜春声。
第二日,拨开云雾见天明,许久未见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被雨水润透了的土壤上。我就着这一方暖光穿上衬衣,身边的林熙明早已起床,跑了圈步回来,带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吃完包子,我们各有课要上,工学院在昆明城东南的拓东路而文学院在全然相反的方向,便在门口分别。
踩着泥泞的小道走着的时候,突然发现斜前方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我定睛看了会,叫住了过去的那人。
“何毕”
那人衣着褴褛,面容更是憔悴至极,这也是为什么我略有些犹豫。
“先生”
何毕神情激动,“先生,你也在这啊”
何毕是我在北平时的学生,遣词用句颇有自己独特的简介,思想也十分开阔,会是一个有着广阔视野的好作者。只是他而今这模样,面黄肌瘦,发丝干枯,眼角也有了些许皱纹,全然不像是意味弱冠之年的学生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
“北平沦陷之时,我未曾顺利逃出,被日军逮捕”,何毕低下眼,偏过头,声音带上了些许的颤抖,“先生是还要上课吗,不妨边走边说”
我领着何毕向前走。
“被捕之后,我和其他的学生一并被关进了北京大学一院的地下室。日本人日本人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他们不许我们讲话,若是被发现了,便是要遭受毒打,扇耳光,或是棍棒。日本人说我们这些大学,应该对这场使日本蒙受重大损失的战争负责,所以隔三差五地要我们赎罪。我侥幸逃了出来但是”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
“好多同学,都都死在那了。”
我一时无言,也无法出言安,只好带着他向着教室的方向走着,沿途社团活动正吹着竹笛的学生们神情专注。
“付小小就”他话至一半,竟失了声。
付小小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情相悦媒妁之约,早就订下了婚约,准备着毕业就结为夫妻。
我敛下眼,推开教室门,里面早已坐好了人,我无话可说,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