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澜不理会他的问题,他小心的用程老爷子的头挡着前方的几枪口,大吼下了命令“把枪放下,要不然我给他放血”
家丁手里的枪晃晃,是个犹豫的意思,周澜反手一刀插在程老爷子的大腿上,又马上架回脖子上,刀口带血,把程老爷子的脖子都染红了。
“还不快放下”程老爷子发话,他刚才没看得起斯斯文文的周澜,大腿上一痛让他忽然知道了厉害,赚了这么多年的钱,家大业大,不能没命享受。
屋里的家丁们纷纷放下枪,往后退,周澜推着人往前走,一直走到院子里,地上洒出一路血迹。
院子里早已经聚集了几十号家丁,黑洞洞的枪管,亮闪闪的刀,有的正跃跃欲试的想绕到周澜身后。
再快的刀也没有枪快,他必须速战速决,对方人多,脑后开冷枪,他防不胜防。
周澜背靠大树,勒紧人质,然后在人质耳边冷冷的说“我这一趟只为求财,不想伤你姓命,你开大门,不然我今天和你同归于尽。”
开弓没有回头箭,程老头子要是骨头够硬不怕死,周澜就只能陪着他死。
门外的杜云峰简直快疯了,坐立不安,他特别后悔刚才没拦住周澜,他现在就盼着周澜不要擅自行动,全须全尾的出来。他不该让周澜冒这个险,纵使是自己孤身进了那不知深浅的大院子,都不能保证能干成什么事,何况是周澜,以前金小满和自己说过周澜杀人不含糊,可杜云峰从来不觉得他能有这个本事。
自己好端端的站在外面,手足无措,像个废物要是能把周澜平安的出来,他愿意立刻拔枪毙了自己作为交换。
于此同时,程老爷子忍着腿上的痛,脑子也在飞速的盘算这大门一开,指不定多少人要进来。他一只手捂着大腿上的伤口,压着心惊,尽量语气缓和,但因为傲慢惯了,缓和的有限“钱我有的是,有本事自己往外拿,你杀了我,你等着变筛子吧。”说完冷笑了一声。
这个冷笑的表情周澜太熟悉了,他在不见天日的那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里,在昏黄的马灯下,无数次看到过如出一撤的笑容,这让他心惊,胆寒。
周澜把刀抬了抬,像是忘记了计较院子里那几十把枪,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就不会好好的笑吗”
然后他勾起刀尖,顺着程老爷子的嘴丫,向上猛的一划。
一张人嘴顿时变成了血盆大嘴。
程老爷子一声惨叫,捂住了半张脸,周澜双眼放光的抬头,大喊一声开门,刀尖反勾另外一边的脸,这一刀他划的慢,程老爷子终于心神俱裂的喊了一声开门。
铜扣黑色木门再次开启,杜云峰拎着勃朗宁疯了一样冲进院子,二十几弟兄紧跟在他身后,他看到了树下的周澜,早上还顺溜溜的大背头,此刻散乱下来,他的眼睛放着兴奋的光,光天化日之下,死死的搂着个血葫芦似的露着森森白牙的妖怪。
程家儿子做的孽,终于报复在了程家所有人的头上。
进院第一件事就是缴枪,杜云峰人少,为了防止几十号程家人的反抗,命人就地捆绑,结结实实绑了几十个肉粽子堆在院子中央,高墙瞭望塔上也换了自己人,黑鹰山的兄弟们瞬间从人手一把刀,换成人手好几把枪。
院子里留了人手,端枪看守地上的人,金小满带着几个人在前院放抢,真金白银,古玩玉器,书画珍品,姨太太们的珍珠翡翠,看到眼里的同时就进了麻袋。
周澜和杜云峰带着几个人直奔后院,他要看看后院到底有啥。
撬开库房的大门,人和阳光一起冲了进去,只有周澜站在门口顿了顿,杜云峰诧异回头“怎么了”
周澜咽了咽口水,不自觉的抽了抽鼻子,仰头眯眼做了个深呼吸,随即又打了个激灵“好香,好甜”
杜云峰没闻到什么甜味,莫名的回头用刀挑开身后成捆的麻袋,裂口处,一块块暗红色的砖暴露出来。周澜几乎是直勾勾的走进来,摸起一块砖,那是上好的印度烟土,,价值昂贵。
那眼神像看着珍馐美味,他刚戒了没多久,好记得这东西的好。
杜云峰劈手夺下烟块丢在地上,拉着周澜往外走“去其他库房看看。”然后他回头示意身后的兄弟,赶紧把那几麻袋的大烟砖搬走。
程家后院有三个库房,前两个存放的是成麻袋的烟土,第三个库房不一样,厚厚的油布下面盖着长长的木板箱,杜云峰找来撬棍,三下五除二的撬开一箱,里面是满满的干草,他伸手去草里摸,手一顿,抬头朝向周澜,一股笑意马上要绷不住的样子“你猜是什么”
周澜被满屋子的鸦片味扰得很是亢奋,亢奋到注意力无法集中,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所有人都在往外抬东西的时候,他脑子里开始更改计划,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一句“是什么”
杜云峰一拎,从干草里拽出了一把崭新的驳壳枪。
再往库房屋里望,成摞的木箱,墙边有成堆的小木箱,不用问,肯定是子弹。
鸦片军火,程家怎么可能不富
周澜看着枪,眨巴眨巴眼,突然打了个响指,抬腿往门外走,满后院的转,看看房子,摸摸高墙,末了又抬腿往其他院子跑,杜云峰扔下枪,示意人往外搬,然后跟着周澜跑了出去。
周澜沿着墙跑的,东看西看,一路回到了前院,金小满一群人将金银细软装了几麻袋,程家有汽车,塞得满满的,骡子马也都牵了出来,整装待发的样子。
周澜忽然大喊了一声住手,吩咐金小满把所有东西原样放回去,金小满挠着脑袋,磕磕巴巴“军、军师,咋、咋地了”
杜云峰跟着周澜跑了一圈,跑出了门道,脑袋跑通透了,他也朝金小满喊“让你放,你就放回去。”同时朝一个小弟兄喊“去告诉后院别搬了,快住手,全都给我放回库房。”
周澜回头朝杜云峰笑“我们有钱有枪了”
杜云峰朝天开了一枪“他妈的,这才是最好的山头”
后面库房的大烟砖全都挤进一个库房,腾出了一间屋子把捆成粽子的人全都塞了进去,有破口骂的,有求饶的,程月芝也在其中,边哭边喊陈约翰你天打雷劈。
周澜不理会她,他又不是陈约翰,慢慢劈好了。
“狗娘养的,死杂种,狗土匪,不得好死你们。”有人骂。
周澜回头,望了望人群。
他命人把几个高声叫骂的人从粽子堆里掳出来,粽子似的跪在院子里,他随意从一个弟兄身上掏出把,一言不发的走过去,顶着地上的脑壳开了枪,一枪跟着一枪,人不躲,手不晃。
他像个煎炒烹炸熟练干活的西餐师傅,白色西装上斑斑点点,红的是鲜血,白的是脑浆,可他满不在乎,干活就不能怕衣服脏。
轮到最后一个人的脑袋时,卡壳了,他连撸了几下,都是哑的,地上那个人早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使劲的闭着眼睛,身下屎尿一片。
周澜朝杜云峰伸出手,神情平静“枪给我”
杜云峰没动,他几乎是第一次看到周澜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上次周澜在黑鹰山救他的时候,蒙着面,生命旦夕间杀人无可厚非,可他今天太平静了,那姿势就像平时他伸出手“云峰,盛碗饭。”
杜云峰暗自打了个冷战,没递出枪,只是规劝道“慕安,差不多了。”
周澜摊摊手,手指上穿过扳机环,枪在手里转了几个圈,不玩就不玩了呗。
他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地上那群哭都不敢出声的人“你们要听话”他边说着,手里的枪边随意的扫过人群,枪口指处,人群波浪一样低头闪躲。
然后他放弃地上那个命大的,往杜云峰身边走,没走几步又后悔了,转头奔回去,抡起就往那人头上砸,他握着枪管,枪把成了锤头,劈头盖脸抡下去“你骂谁是杂种,说话,说话”
杜云峰赶紧冲上去,不为别的,枪要是走火了,周澜这个砸法就是崩自己的。
周澜意犹未尽,枪没了,还没忘去狠狠的剁两脚,地上的人早不动了。
周澜这招不仅对程家人有用,对黑鹰山的兄弟们也有用,他们见识过周澜爆头二掌柜,与今天如出一撤,这种斯斯文文的表里不一,让人觉得慎得慌。
按理说土匪出身的,生死见得多,不怕啥。
怕的,是这个打法,这个杀法。
事情还没完,程家儿子还在外面,手里有人有枪,如果院里院外对打,这堡垒似的程家大院是什么都不怕的,但周澜不想和他对打,他要活捉他。
与杜云峰一合计,二人一拍即合。
瞭望楼很高,里面换了黑鹰山的兄弟,都换了程家家丁黑褂子白衫的打扮,看不出异常。
折腾了一下午,人累马乏,一边戒备,一边各自找吃的。
周澜和杜云峰也饿了,围着中午那一桌子的菜,也顾不上凉,猛扒拉了几口,那只小嫩羊羔没怎么动,点了炭火一哄,热乎乎的香气又散发出来,杜云峰拔出银亮的小软刀割下一块,热乎乎的捏在手里,递给周澜。
周澜想也没想的直接伸着脖子去咬了,就这他的手啃了个干净,像只温柔无害的小宠物。
杜云峰看着他吃,心里热乎乎的,自己也吃了一块“我看你把那个老不死的都快给剐了,估计活不过今晚。”
周澜头也不抬“他要是活过今晚,我明早亲自送他上路。”然后他忽然抬头笑笑“云峰,我觉得今天特别好,就差一点点就完美了。”
杜云峰知道他所说的那个一点点就是程把头还没抓到,周澜最想杀的是他,至于为什么那么想杀,杜云峰知道是因为金矿,但隐约还有些原因没猜透。
杜云峰抬手叫来金小满,让他把小推车推走,给大家分着吃,特意嘱咐了一句“姓程的回来,尽量捉活的,别弄死他。”
杜云峰下令要捉活的,程家儿子当晚就真的活蹦乱跳的回家了。
金矿这一天跟中了邪似的,先是莫名奇妙的断电,好不容易找到断口修好了,工人又少了两个,找到之后抽了个半死,总算能正式开工的时候,过金的筛子又莫名的破了大洞,总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把头一直忙到晚上才消停。
他带着两个跟班开车往家赶,因为家里大门常年不开,他直接开去侧门,侧门不大,刚好能容一辆车通过。
门外响了车笛,瞭望楼上的火光晃动了一下,大门徐徐打开,车子开了进去。
侧门的院子并不大,平时相当于车库,人要通过一个小偏门才能进大院。
程把头往常一样下了车,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太安静了,平时他回家,从小带他的李管家肯定会过来迎,下人们也会赶紧过来,拎东西的拎东西,接衣服的接衣服。
今天一个人都没有。
他停下脚步,身不动头不动,单是眼睛左右的转,他后退了一步。想撤回到车里去。
可是来不及了,大门咣的一声关闭,门口的家丁亮出了枪门那么厚,被堵死了,车是撞不出去的。
关门打狗,他想往外冲,但是门那边两把枪对准他,瞭望塔上也有子弹呼啸而下,他被迫放弃汽车,往大院里退,一个跟班没等出院子就被打成了筛子,另一个跟班与他背靠背,边开枪还击边进了大院。
因为要捉活的,所以子弹都是绕着姓程的飞,枪林弹雨,他还能毫发无伤。
他本来就凶狠好斗,加之自己家里翻了天,此刻他简直使出浑身的解数还击。
跟班就没那么幸运,腿上中枪之后被姓程的当了人肉盾牌,黑鹰山的弟兄们不吝啬子弹,须臾之间打了稀巴烂。
周澜不必亲自参加这些战斗,他不怕死,但他很惜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拼。
他此刻泰然坐在程老爷子的二楼的书房里,那是程老爷子中午刚刚坐过的位置,还不到一昼夜的功夫,就换了主人这份荣华来的太凶险,这份富贵来的太容易。
他抚摸凳子扶手,红木的书桌,他中午的时候就看上了这些家具,这么好的东西,该给值得的人用,比如他自己,他抬头想了想,还有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