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手支着拿着手机,像之前的好多次一样,点进了和徐蘅的微信聊天界面,一直往上翻,翻到最顶上,再一点点地往下看,看到最底下,又点进了徐蘅的朋友圈。
徐蘅更朋友圈的频率本就不高,加之他已经从原来的化妆工作室辞职了,直播也停了好一段时间,朋友圈就更没有什么可发的。
陈昂无意识地一直上拉刷新,却刷不出来新内容。
他是空腹喝的酒,一阵阵的晕,眼皮上下打架,手一松,手机滑落下来。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预料的疼痛却没由来,手机却没有砸到脸上,只是落在了脸侧,在松软的床垫上弹了弹。
怅然若失。
陈昂第二天起得很早,跟着带路的人七拐八弯地去了工厂林立的市郊,查上游开票企业,看生产规模,查账本收支,对发票领用数额,给法人和财务做笔录。流程很清晰,一点意外都没有出现,陈昂几乎是机械地完成着一步又一步,头昏脑涨。
如此天天地重复这样的工序,该收集的资料都整理好了,陈昂启程回去的前一晚,当地陪同协助的人说什么都不让陈昂躲了,饭桌上推杯换盏,酒不是什么好酒,菜也不是什么好菜不敢铺张,只是热闹却半分不减,称兄道弟,从上个月有企业放狗咬人烧账本说到前天儿媳妇生了二胎,是个大胖小子。
陈昂根本没有放心思在饭桌上,不知不觉就被灌了几杯,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撑着椅背站起来,走到饭馆外面,吹着冷风,点了根烟,抖了抖烟灰,摁开手机的一系列动作好像已经成了输入的程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又一次点开了徐蘅朋友圈,无意识地上拉松开刷新。
这一次却有新内容。
没有配任何一个字,只是一张图片,一张机票,关键信息打了马赛克,但目的地清清楚楚地写着东京,仔细辨认着时间,马上就要起飞了。
“哎,这位先生,劳驾别堵着门口啊,旁边让让成吗。”
陈昂退到旁边,喃喃地说道“不好意思”
到了散场的时候,饭桌腿边堆了好几个空了的酒瓶,陈昂也忘了自己喝了多少,走起路来直发飘,臂弯里搭着厚羊绒大衣,自己 o 着墙回房间去,皮鞋踢在门边。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坐在被烟头烫出好几个洞的地毯上,脑袋也发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砰砰砰”
敲门声。
“小陈啊没、没睡吧,咱们再、再喝谁、谁先趴下谁”
隔着门,发着酒疯的同事被酒店的工作人员劝走了,嚷嚷的声音越来越远,一切重归寂静,摆在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滴答滴答响。
陈昂突然踉跄着站起来,粗暴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一股脑全部翻倒出来,东西落了一地。他把每一个裤兜和衣兜都掏了一遍,衬衫西裤被揉得皱巴巴,洗漱用品也滚得到处都是。
找不到。
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那张小小的名片。
那天何岸嬉笑着将名片递给他,他随意地揣进兜里,然后再也没去想过。
怎么可能找到。
陈昂飘走的理智突然回笼,他颓然地靠坐在床边,看着满地狼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住嘴,踩着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到厕所去,对着马桶将刚才吃的喝的全部吐了个干净。
床头柜的钟“滴”一声长鸣,一个月的最后一天的最后一秒也过完了。
陈昂扶着洗手池站起来,等那阵晕劲儿过去了,漱口洗手,嘴巴里一阵发苦。
徐蘅送给他的日历本被放在行李箱的小夹层里,他甚至还买了个塑料封皮给包上了,生怕弄脏弄皱。他几乎是认真到执拗地在散落一地的东西里东翻西找出一支签字笔,在这一个月的最后一个空白的格子上打了个小钩。
然后他翻到背面,把那张挡住的小纸片掀开,放到旁边,显露出了徐蘅的字迹,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大段。
徐蘅的字不算好看,但他写的很认真,小学生似的一笔一划。
“新年刚过不久,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胜意。如果你遵照我们的约定,一个月过完之后再打开,那么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去往东京的飞机上。我有些害怕,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会很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但我又有一点不好。
今天上日文课,老师给我们欣赏了松尾芭蕉的俳句,我稍微改了一下,读给你听。
与君之别蛤蚌分离我行迟迟冬亦逝。”
等陈昂回到南方时,发现街头的洋紫荆开了不少。
春天快回来了。
第40章
二月的东京,还迟迟没有春的气息。
徐蘅就像一条突然从缸里被捞出来扔进大海里的鱼,晕头转向,不知所措。他的日文在补习班里算学得不错的了,但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精通,加之学的时间不长,和人沟通起来总是慢了半拍,接收信息的速度也慢了半拍。
东京的节奏很快,每天每时每刻都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连过个马路都像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大迁徙,这慢下来的半拍就足以让他脱节。
徐蘅参加的进修集训在东京的一个大学里租了场地,接下来每天都在那里上课。因为租金的原因,他的住处离上课的地点不算近,每天要坐半小时的电车来回。他的化妆技术都是野路子,没有系统学习过,每天上课都有巨大的知识量,还有语言的隔阂,听不懂的时候他就只能尽量记,等回家之后再慢慢查,一点点消化。
因为每天都要在大学校园里穿梭,徐蘅本就年纪不大,每日匆匆地走在其中,觉得自己似乎也成了大学生,虽然很累,心里却始终是充实的,因为他自知自己在往前走。
但还是有个地方缺了一块。
每天下课后坐在电车上,穿过华灯初上的城市回家时,心里缺的这块就格外清晰。徐蘅总是喜欢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旁边是放学回家的女高中生,和男朋友聊电话,声音小小的,时不时笑出声,又害羞地捂住嘴巴。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想起陈昂,不知道他这时候在干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自己写在日历本上的文字。
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想到什么写什么。
但这时候想起来,又不免想象陈昂坐着一个个字地看,脸上有些发烫,心砰砰地跳起来,耳根发烫。他连忙摘下毛线手套,用发凉的手去捂热乎乎的耳根,眼角余光看到隔壁的女高中生已经放下了手机,脸上红扑扑的,用和他同样的姿势捂耳朵。
两人目光一交错,女高中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下车了。
徐蘅裹着他的红色围巾,额角靠在凉凉的玻璃上,窗外是繁华的东京夜景,广告牌的霓虹灯五颜六色,在他的脸上飞快掠过。
徐蘅还是交到了朋友,从同一个城市来的,叫邹禾,比徐蘅还要小几岁,小孩子似的,头发染成灰粉色,耳朵上打了好几个洞,搭讪徐蘅的第一句话是问他的纹身,像小孩子见到了新奇的玩具似的。
“哇,你的鲸鱼,哪里纹的,好看。”
徐蘅正在记笔记,台上的老师讲话讲得又快又急,徐蘅没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