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许艾见过的最狂暴的眼神。
毫不掩饰的震怒和悍戾, 就像风暴到来前一秒的大海;他的瞳孔仿佛要和他的手一样蹿出火来。那一下攻击之后,白先生紧跟着又是一掌挥出,幽绿的火焰像飞射而出的羽箭,一声尖啸, 裂开空气,笔直地朝两人袭来。
“她在哪里,”他的声音也跟着怒火炸起, “我姐姐呢在哪里”
叶负雪一手把许艾护在身后,一手朝前一挡,即将撞上二人的火焰被生生截停,静止在空中。
“快走”叶负雪说着, 立刻一个转身, 拉着许艾跑出院子,跑出西厢, 朝宅子的另一边快步跑去。
“我可能要顾不上你了,”他说,“暂时委屈你”
委屈什么许艾还没听到他的后半句话, 身后又传来“轰隆”的巨响,好像又有一道墙倒下了。
与此同时, 叶负雪又抽出一张纸来, 飞快地叠成一个纸盒。许艾想问他这是做什么, 但眼下法术还没有失效,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睁大眼睛瞪着他看。
身后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越来越近。叶负雪说了声“别回头”,把手里刚做好的盒子一掀,朝许艾身上丢来。
许艾本能地要抬手去挡
她伸出的手摸到的是虚空,眼睛还没眨下的半秒间,视野里突然白茫茫一片。
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像站在那个梦里,前后左右都是空白;许艾赶紧低头还好,手还在,自己还在。
“委屈一下。”天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许艾刚要抬头去看,突然脚下一晃,她险些没有站稳,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扶手掌碰到了一块平面,像墙壁。
质感介于光滑和粗糙之间,很薄,甚至还能摸到纤维的纹理。
是纸
她被装进那个纸盒子里了
地面又晃了一下,整个盒子似乎在上升然后平移。这盒子并不大,以许艾刚才看到的情况,叶负雪一手就能握住;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像一个十几平方的空白房间,她只能缩在角落里,拼命扒着墙壁,稳住身体。
许艾感觉自己就像被装在糖盒里的一粒糖豆,一下轻微的晃动都能让她摔得东倒西歪。
这是什么情况他要做什么许艾想大叫,喊那个在外面的人,但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用手使劲捶打纸盒的墙壁一片安静,所有与她有关的声音,都消失在空气里。
盒子又动了一下,然后很快稳定下来,不再动了。许艾紧紧靠着墙角,听到外面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我姐姐呢”喘着粗气,怒不可遏的质问。
“你当初做出决定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叶负雪说,“不是你自己告诉我,世上没有万全之法的吗”
白先生哼笑一声“我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会这么没出息我还以为,光是杀母仇人这一条,就能让你”
许艾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巨响,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崩塌下来,吞掉了白先生的下半句话;紧接着盒子一晃,似乎是叶负雪朝后退了一大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叶负雪说,“我叶家”
“你叶家待我不薄”白先生又是一声笑,“要不是因为做了你师父,我现在可能已经是白家的家主了”
许艾一愣。
“被选中做你师父之后,家里人说我已经是半个外姓,不适合继承家业该教的不教我了,该学的也不许我学,怕我转头就传授给你,”白先生的声音越提越高,“我姓白,我是嫡系子孙,现在彻头彻尾成了一个外人”
说完,又是一阵碰撞闪避的声音,盒子也跟着剧烈摇晃起来。许艾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也出不去,叫不响。她听到风声“呼呼”而起,夹裹着利器飞袭的尖啸。叶负雪似乎一直在奔跑,并没有出手反击。
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许艾急得使劲捶墙。她记得自己刚刚已经快跑到花园入口了,然后才被装进这盒子里,那么现在他们是在花园
“哗啦”一声巨响,有树干崩裂了。
“我姐姐呢”白先生再次问道,“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许艾想起昨夜叶负雪说那具身体里的魂,已经被她打散了。
那个魂就是白珊
盒子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许艾一个没站稳,重重摔在地上。顾不上自己身上撞痛了,她的第一反应是叶负雪怎么了
“你也知道没脸还手”外面又传来说话声,“你也知道你父母干的好事也知道许家对我姐姐干的好事”
“当年的事我不清楚,但和许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叶负雪说,“就算是我父母做错了什么,他们也已经去世了”
什么意思许艾一惊,难道妈妈的事,真的和叶负雪的父母有关
“原来你知道你父母做错了事,”白先生说,“那你还有脸恢复婚约”
“她是当事人,交给她去决定。”叶负雪说。
许艾一秒都待不住了。她大喊大叫,伸出双手使劲去撕去掰去扯眼前的白纸没有用,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能听着外面传来越来越激烈的战斗声,感受脚下的地面飞快地匆忙地慌张地移动,而自己就像一个被提着奔跑的偶人,只能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能直接把话说明白
盒子又是一晃,许艾猛一个踉跄,险些又要摔倒。她赶紧扶着墙站住了,然后听到外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仿佛面前挂下了一条瀑布。
哪来的水她们现在在荷塘附近
许艾愣了一下,突然发现她口袋里的钥匙掉了出来。
也许是刚才那一阵晃,把钥匙晃出来了。钥匙上挂着妈妈给她做的那个娃娃,正用黑溜溜的纽扣眼静静地望着她。
望着她。
许艾莫名地平静下来了。
她蹲下来捡起那娃娃,握在手里,然后在地上坐了下来。
“你准备逃到哪儿去”白先生的声音。
盒子又使劲晃了一晃,许艾把背紧紧靠着墙,手中握着她的娃娃。
“你光是逃跑,又不想还手,又不想告诉我姐姐的下落难不成是在等我主动放过你”
一声带着怒气的冷笑。
“还是说,你也觉得自己愧对那丫头,所以想至少保护她躲过这一波,把她送到外面”
许艾没有听到回答,但盒子好像被一只手托住了,不再晃得那么厉害。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叶负雪好像被狠狠击中。他闷哼一声,又朝后闪了一步。
许艾使劲喊他,拼命喊他但没有用,没有声音,她的声带徒劳地震动,什么也没有发出。
手中的娃娃突然一热。许艾垂下眼,看到那两颗黑溜溜的纽扣眼里涌出泪来。
大颗大颗的晶莹的眼泪,从黑纽扣里涌出,然后渗入娃娃的布脸。
许艾想到了前一天夜里,她看到的妈妈的眼泪。
妈妈有话要对她说
许艾一愣,立刻从地上站起来;盒子又震了一下,她伸手扶着墙,稳住了。
她想喊妈妈,但声音还没有恢复,她只能睁大眼睛飞快地左右张望。
“就是他。”
这声音直接在许艾脑海中响起来了。
“就是他”
“他和珊儿”
盒子又是一晃,许艾措不及防地朝前摔倒,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听到了妈妈的后半句话。
“他便趁我不备,把珊儿的魂体放进我的体内。”
许艾怔住了,她仿佛听见锁扣环环相扣的声音。
这个“他”显然就是白先生。
也许因为某种原因,那个“珊儿”想要妈妈做交换但白先生显然失败了。
失败的后果,珊儿“去世多年”,而在妈妈的身体里,用她的手拧开煤气阀的
许艾猛地咬住嘴唇,咬出血来。
所以所以白先生便出让自己的身体,让他失去了躯壳的姐姐暂时居留
许艾突然也明白,叶负雪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妈妈沉入塘底。
因为她已经身死,只有这个方法才能留住她的魂体
全都想明白之后,许艾又气又伤心,但她也只能不停地捶打面前的墙壁,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快出去”
妈妈又在她脑中说道。
“负雪需要你”
许艾当然也想出去,但她连话都说不了,又该怎么出去她握着手里的娃娃,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碗碗”
妈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温柔而坚定。
“碗碗,你勇敢一些。”
“不要怕。”
“那些东西没有那么可怕,你比它们更强大。”
“勇敢一些。”
勇敢一些许艾冷静下来,在颠簸的盒子里渐渐站直了腰。她手中握着那个娃娃,深呼吸。
深呼吸。
许艾突然觉得喉头一轻,有什么话正在轻飘飘地上浮,就要飞出她的嘴了。
她把手掌贴上纸盒的壁,全然不管耳边再次响起的爆炸声和尖啸声,她只觉得自己有句话必须要说,一定要说。
“让我出去。”
她的声音重新回到了她的口中,这句话无比清晰地响起,声浪在空气里散开,仿佛叶片落在湖面上激起的波纹。
手掌触及到的那一面墙壁裂开了。
紧接着,她身处的这个白色房间从上到下,粉碎成了无数纸片;纸片像蝴蝶一样飞散开来仅仅一秒。
眼睛合上又睁开的一秒。
下一秒,许艾看到了真实的阳光,还有满地的碎砖乱瓦,被折断的树木,和零落的花叶。
还有一个一脸错愕,然后很快转换到暴怒和杀意的男人。
“你倒是自己出来了,”白先生说,“你那张脸跟你妈妈一模一样真是令人作呕。”
说这话的同时,他指尖凝聚的火焰也燃烧到了极点。
“不知道许正康到底看上她哪一点我姐姐又有哪一点不如她”
说完,他没有半分迟疑,像弯弓射箭般掷出了手里的绿火。
许艾看到一束幽绿的光芒从白先生手中飞窜而出,她的视线还没捕捉到那形状,空气中只留下一道燃烧的残影,和尖利的长啸。
她不知道那束箭瞄准了谁但她本能地朝挡箭头所指的方向挡去。
“小心”
身后的人这样喊道,他的手立刻捉住了她,要把她朝旁边推开。
但比他更快的,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二人面前。她头上的金钗光华耀眼,她朝前方高高伸出手指,脆生生的童音一声暴喝“放肆”
措不及防的一瞬间,那束光箭没入了那个小小的魂体之中。
然后消散了。
白先生愣了一下,又哼笑一声“你家的家神倒是可爱。”
说着他手中又是一箭,稳稳戳中祖奶奶的身体;又一箭,打掉金钗,小小的发髻瞬间散了下来。
祖奶奶的身体也飞快地开始变淡,就像一幅褪色的水彩。
“我是叶家的家神庇护儿孙福祉不许你胡来”祖奶奶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大喊道。
与此同时,叶家大宅的房子,回廊,花园眼前的一切都迅速老化,旧化,原本干净整洁的院落瞬间成了废墟般的空屋。
“你们叶家真是很自信,居然让一个小女孩做家神,”说完,白先生又是一道绿火彻底打散祖奶奶的身形。同一时间,房子开始坍圮,花木迅速枯萎,屋檐上的瓦片“扑簌簌”地接连落地。
许艾看到祖奶奶最喜欢的那丛绣球花,眨眼间只剩下了枯枝和败叶。
她走神的这一瞬间,白先生转眼欺近身侧,抬手又是一道火焰打来。
非常近,非常快,几乎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许艾只看到一点绿光朝自己飞,下一秒
下一秒,身边的人低声喝道“滚开。”
他一步挡在自己身前,挥手一格,把那道绿火原原本本地反击回去。白先生措不及防地被自己的火焰命中,还没回过神来,叶负雪又从怀中抽出白纸,狠狠一揉,朝着白先生奋力丢出。
纸团触到绿火,“呼”的一声着了起来,让火焰更旺了。白先生一时惊慌,连连后退,不巧又撞上旁边腐朽的回廊。
整块屋檐在他头顶塌落下来,飞尘和灰土蓦地腾起,像一片厚厚的云层。
“快走。”叶负雪拉着许艾就转身离去。
整栋大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崩塌。也许是因为家神不在了,这栋宅院从静止的时间中脱离,几百年的岁月真实地堆落下来,立刻压塌了往日靠魂体维持的虚幻外表。
两人从废墟和残骸间飞快地跑过,此情此景让许艾想起自己半梦半醒间曾经见过的景象也许那不仅仅是一个幻境。
“你会开车吗”叶负雪突然问她。
许艾愣了一下,马上点点头“会。”
叶负雪立刻扔给她一串钥匙,许艾会意地接过,和他一起朝大门跑去。
许艾,21岁,驾龄不足1年。
但现在不是细究她能不能开车上高速这问题的时候。
大奔迅速驶离崩塌中的叶宅,然后上了山路,上了高速,她的情绪渐渐和车速一样稳定下来还有余力能问问旁边的人,有没有受伤。
“对不起。”叶负雪说。
许艾不知道他在道什么歉,但这个人每次说“对不起”的时候,总是让她有些不耐。
“不要跟我说废话,我技术很水,会分心的,”许艾握着方向盘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
副驾驶上的人便抿抿嘴,说了声“我没事”。
两人不再说话,一直到下了高速,进入城区;许艾想了一路,该去哪里,能去哪里,最后给许荀打了个电话。对方听完她几句简单的话之后,便立刻表示“那你们就来吧”。
“不过自己开车你能行吗”许荀说,“路上少说得有两三个小时吧加上现在过年,可能要四五个小时。”
许艾看了看时间,中午都过了,两人又都灰头土脸的。于是她便做主,先找地方过夜,明天一早再去投奔哥哥。
春节期间的旅馆酒店,能有个房间就不错了,没什么好挑的。
何况何况本来就是未婚夫妻。
许艾从前台小姐手中接过房卡,便推着叶负雪进电梯,进房间;对方一言不发,但也没有脸红。
“现在倒是要委屈你了,”许艾说,“将就一下对付一下明天我们就上路去找我哥。”
叶负雪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站在房间中央。他在镜片后闭着眼,许艾看不穿他的情绪。
她想了想“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你就随便休息休息,洗个澡”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叶负雪说。
许艾稍微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你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
他一路上都没有露过笑脸,即使现在也紧紧抿着唇角。期初,许艾以为他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师父的转变,但现在看来,也许还有另一种原因。
对他来说,一直以来刻意隐瞒的东西终于被揭露,他的身份也不再是婚约的另一方。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许艾的视线一沉,顾自在床上坐下了。
“我还有个有问必答没用呢。”她说。
“你问吧。”叶负雪说,眉头依然没有松开半分。
“你到底是在哪儿遇到我妈妈的”许艾说。
叶负雪有些意外地一愣。
“满月宴的照片上没有我妈,抱着我的是保姆,当天她有事不在,你不可能遇到她,”许艾说,“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小名的”
叶负雪皱了下眉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是怕你知道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说了也无妨。”他说。
他是在自家花园里遇到了许艾的母亲就在她去世的不久之后。
她像一片淡淡的影子落在他的视野中。他从没见过她,但他很快意识到了她的身份。
她说,你就是负雪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碗碗。
“对不起,”叶负雪说,“我一直不敢对你解释”
又一个道歉。
“我可不会把女儿的小名,告诉我仇人的孩子。”许艾说。
叶负雪听懂她的意思了,他皱着眉头笑了笑“但确实是我父母”
“他们可能是为了救助我妈妈,”许艾说,“用这种方式,保留她的魂体。”
叶负雪不再说话,但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你的父母是很好的人,”许艾说,“反倒是你,为什么会首先怀疑自己的双亲”
叶负雪一愣“因为我去问师父,他说”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住嘴了。
“你师父讨厌叶家,他的姐姐讨厌我们许家,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许艾说。
叶负雪没有说话,还是站着,似乎在思考许艾刚刚说的事。
“我也讨厌他们,”许艾说,“为了嫉妒和私心杀害了我妈妈。”
刚才那一路上,她突然有种想法如果叶负雪的父母没有在一年后出车祸,是不是妈妈还有希望还能回来
是不是正因为存在这种可能他们才会离奇地车祸去世
但没有“如果”,也无从考证这假设。
“那我现在可以把自己当成你的未婚夫了吗”叶负雪突然小声说,脸上也开始红了。
许艾一愣“你之前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许艾“哼”了一声。
“你要对我说的不是对不起,应该是谢谢你,”许艾说,“哪怕光为了今天的事,也应该谢谢我。”
“谢谢你。”叶负雪老老实实地说。
“不可以口头谢,”许艾说,“毫无诚意。”
叶负雪稍微有些犯难地皱了下眉“可是刚刚来得急,身上”
“那你就亲我一下吧。”许艾说。
对面站着的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地红起来,红上来了。
“不是未婚夫吗,有什么好害羞的。”许艾扁扁嘴。
这话说完,对面的人似乎下定了决心,也在她旁边坐下腰杆笔直的那种坐。
“那失礼了。”
“不失礼。”
叶负雪小心翼翼地侧过通红的脸,迟疑了一下,对着面前的姑娘低下头
“方向歪了,”许艾说,“应该是这里。”
她伸出手,托着叶负雪的下巴,印上自己的唇。
之后是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许艾很久没有过过这样有年味的,家人们聚在一起的年她想叶负雪肯定也没有。年三十夜里,她还给爸爸打了电话,说完一通之后,她就让哥哥听电话。许荀别别扭扭地拜了年,父子俩又拌了几句嘴,便说好了元宵之后,带着清蓉回家去看看。
“问问他年夜饭吃的什么”许艾说。
“他说和徐大爷家搭伙吃的,”许荀说,“徐大爷是谁”
许艾便“哈哈哈”地笑了。
叶负雪也给明叔打了电话拜年。明叔高兴得不得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叶负雪也跟着笑了;只是明叔顺嘴问起白先生的事的时候,他的忍不住眉头一皱。
“年后我们来接你,到时候细说吧。”叶负雪说。
但叶家大宅并没有在这个愉快的春节恢复原样。
年后,两人去接了明叔出院。一路开车回到家里的时候,宅子里唯一立起来的东西是大门。
这情景许艾十分眼熟,她在梦里,在幻境里见过许多次甚至地上碎砖的形状都和她见过的一样。
明叔叹了口气,在门口站住了。这路上,他已经听说了白先生的事,除了叹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许艾直接往里走去,走过原来的客厅,原来的厨房原来会放着好吃的米糕的柜子,现在看上去像一堆经历了百年的烂木头。
她朝着东厢去了她的行李还埋在里面,有些东西需要挖出来。叶负雪很快跟了上来,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在她旁边。
路过花园的时候,许艾的脚步稍微停了一停。
大概不会再有穿着袄裙的小姑娘跑来跑去了吧。
她突然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地上闪闪发亮。许艾愣了一下,走过去,低下头仔细一看埋在枯叶之下的,是一支闪闪发亮的金钗。
她便把它捡起来,交给叶负雪。
“奇怪,”叶负雪摸着金钗说,“祖奶奶的钗子不应该这么新怎么说也是几百年前的”
草丛里传来“喵呜”一声。许艾立刻转过头,看到一只白里带橘的小猫畏畏缩缩地探出个脑袋。
是50。
50也认出她来了,立刻撒腿蹦着跑了过来。
许艾一把把它抱起来,揉了又揉。小半月不见,它瘦了不少,毛也脏了,脸上灰扑扑的。许艾心疼地捏捏它只捏到松垮垮的皮。
50“腾”地跳下地去,又朝她叫了一声,好像要带她走。
许艾有些奇怪,便叫了叶负雪和明叔,一起跟着它走。
它带着三人走到一块空地上。地上堆了些旧棉絮,塌下来的屋檐正好成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屏障。
那只流浪猫就躺在旧棉絮上,一动不动。
50朝三人“喵呜”地叫了一声,走到流浪猫边上,舔了舔它的脸。
流浪猫一动不动。
许艾走近一些,蹲下来,看到它的肚子在微微地起伏还有气。
他们离家后的这小半个月,都是50在照顾它
50又“喵呜”了一声,然后跑去蹭叶负雪的腿,尾巴绕着他,像是讨好。
“这还有救吗”许艾说。
“猫有九条命,”叶负雪说,“我能看到它有一些微弱的光亮,也许当时师父没有把它彻底杀死。”
“那怎么让它好起来,也要找东西修补它的魂”许艾问。
叶负雪摇摇头“它的光太弱了,光靠修补已经无济于事。”
“那怎么办”
“给它一个共生的魂体,”叶负雪说,“和它一起活下去。”
他说着,举起手里的金钗。
许艾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祖奶奶会生气的吧”
“但至少这么一来,祖奶奶可以出门玩了。”叶负雪说。
以“共生”的形式活在猫咪身上,大概就不用受到魂体的一些制约和束缚可以去生前没去过的地方玩了许艾想了想,就算万一祖奶奶真生气了好像也挺有趣的。
“不过这房子可怎么办”明叔问。
“不要了,”叶负雪说,“再找块地。”
“有句话我得先告诉您,”明叔有些为难地说道,“您一说了白师父的事,我马上去查了家里账户钱都被转走了,就在我住院,他帮你打理家事的那几天转的。”
叶负雪皱了眉头。
废墟里没有发现白先生,不知他是自己走了,还是其他的原因。
“那就从头开始啊,”叶负雪说,“慢慢赚,很快就有了。”
“道理倒是没错”明叔也皱了眉头,然后朝许艾看了一眼,“只是”
“钱全没了”许艾听见他们的话了。
明叔为难地点点头。
“不是全没吧,”许艾说,“虽然可能不太多但至少不是全没了。”
两人一愣。
“你还有张卡在我这儿呢,”许艾说,“上次开给我的,我没用过里面有多少来着”
两人又是一愣,然后明叔咳嗽了一声,似乎笑了。
“开卡的时候,先生嘱咐我,让我直接划一半,”明叔说,“所以里面应该有两千万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