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阳猜测着甘杰的目的,这个人不可能没有野心,一个带着仇恨蛰伏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野心。他肯定在计划什么,总之绝不会真心跟裴家的儿子合作。
“你要我任命你为董事长”
甘杰摇摇头,森森地笑“董事长这个位置,你大可以自己坐。我只要你爸进监狱,就够了。”
“你觉得我这个做儿子的会亲手把他送进监狱我但凡还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就不会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你知道我爸的手伸到了哪里,伸得有多长吗”
“你没胆子。”
“也许吧,你看错我了。”
“小裴,到底是裴家的人,多疑的天姓得到了你爸的真传。”
裴泽阳听了倒也不气“那你呢解了夺妻之仇你就痛快了”
甘杰笑着摇头“如果你像我这样过了几十年,恐怕你连问出这个问题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拒绝,所以甘杰选择先行一步,这一天的远腾,所有人都在风口浪尖。
一个公司上下几万人,在内部流通的消息,没几分钟就散布到了全网。直接受到影响的是股市,裴泽阳匆匆赶到顶楼,他父亲已经召集了心腹在找解决对策了。
“现在的媒体流通速度太快,光靠花钱压是压不下来的,不如发布记者会澄清事实,如果不站出来说话,外头肯定以为咱们远腾是默认了呀”
裴泽阳推门而入“开什么记者会”
董事长看他一眼,沉声道“出去”
“现在大家看穿了你们的真面目,这么急着洗白洗得白吗”裴泽阳稳身上前,站在距离他父亲一步的地方,低头“听到消息,就算没人举报,想必检方也会第一时间赶来,不知您做好准备没有”
“啪”
老董事长一掌拍在红木办公桌,脸色涨红,朝门外喊“警卫把他拉出去”
裴泽阳脑子里其实也是一团浆糊,姜润走了,该爆发的也都爆发,他和父亲之间不必再维持平日里的假恭维,想说什么皆能大胆地说出来,可是,这又有点虚无也许是一切来的太快吧。眼前威武一时的老人已经彻底老了,不知道想起自己当年抢女人的经历,会不会也感叹岁月的侵蚀,毕竟,夏真荷现在正当年,而他,估计连命根子都举不动。
“爸,这是我当着诸位伯伯的面最后一次叫您爸,等您进了法院,咱们就不是一家人了。”裴泽阳歪头笑了一声,“什么因什么果,您别怪我。”
“是你干的”
事已至此,裴泽阳懒得否认,因为没用。
“你个畜生有你这么出卖老子的吗”
“需要销赃的东西大概您已经全部销毁了,不过该封的口您封了吗距离检察和警察来,可能还有一段时间,这是儿子最后的提醒,以后该怎么做,您比我清楚,就麻烦您独自前行。”
在老董事长通红的目光中,裴泽阳把心放得越来越凉,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门告诉董事长助理“你跟了我爸这么多年,他接下来想干什么你都知道的,小心伺候着,明白吗”
小助理知道现状,被裴泽阳这么一威胁,就差屁滚尿流了“知道知道。”
裴泽阳上了电梯,从顶楼到底楼,把远腾看了个通透,他来了这么些年,工作过努力过,却始终没有爱上这个冷情的地方。回想起来,也许甘杰说的对,远腾是需要拆分重整的。
程载在公司楼下等着裴泽阳已经等了40分钟。好在,裴泽阳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他上前拦住裴泽阳的去路“裴总,您是要去找姜润吗”
裴泽阳目光空洞地看着茫茫大马路,侧身绕道“不用你管。”
“不,裴总,”程载执拗地拦住了他,“远腾需要你的拯救,你这个时候,不能随意离开。”
裴泽阳目光回来眼前这倔强得有些幼稚的男人身上“早上的新闻是你放的姜润同意了”
程载哽住,答不出话,但说“姜润不希望你现在去找他”
裴泽阳用一只手推开程载,大步离开“你管不着。”
带着渐渐远去渐渐飘忽的背影,裴泽阳连方向都找不到了,稀里糊涂就跨过了绿化带,程载在背后大喊
“别去如果不想姜润死的话,就别去”
死裴泽阳回头,大大的个子,却虚弱且苍白地笑了。
这个字离他真是遥远,却又很近。近得仿佛只需一念之间,就能跨越生的界限。还记得那年吗他父亲也是这样,逼得他差点就跨过去了。以为忘了,原来还记得。
死,这个字。
第40章 第四十章
裴泽阳12岁那年,发生过一件大事,那年外公去世,父亲掌权,给他强制改姓。
正值青春期的裴泽阳理所当然会与父亲发生剧烈争执,以为会让强硬的父亲心软下来,但他没想到,他父亲的心要比他想象的可怕的多他被送到了青少年精神疾病治疗中心。一待就是一年。
整个初二,精神正常的裴泽阳,在精神病院度过了一段似人非人的难熬时光。那段时光使他后来姓情大变,虽然后来从治疗中心出来,得以复学,但他已经无法融入集体了他被改变,被同化,与病人无异。他变得冷漠自私又自闭,后来经过好长一段时间才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慢慢恢复。这就是为什么裴泽阳不记得姜润被同班同学欺负的理由,那时候浑浑噩噩,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清楚,哪里能管别人。
在精神病院饱受折磨,这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事,更何况一个12岁的孩子。
裴泽阳的印象里有这件事,可是因为受刺激太多,身体的自我保护机能替他掩埋了当年的许多细节。怎么被关禁闭,怎么被饿肚子,怎么被打被骂,他都记不太清。隐隐约约在梦中出现这些片段的时候,他会冒着冷汗醒过来,然后告诉自己,那些只是没有发生过的梦境。
现在他从医院醒过来,却不那么想了。
那是切切实实地经历过的,他父亲给他的残忍的切肤之痛,他为什么要去刻意忽视
“裴总,你醒了。”
程载凑上前去,确认裴泽阳已经睁开眼,便赶紧出去找医生。没多久一众医生赶过来,观察完瞳孔之后,医生对程载点点头“病人已经清醒了,小心点照顾,有异常及时喊我们。”
“可他为什么”程载看着裴泽阳毫无焦距直视天花板的双眼,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裴总。
“病人受了刺激,先让他休息休息吧。”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程载随后被带出去,经过一番解说,他才了解裴泽阳的病例,原来他年轻的时候得过抑郁症,并且有过药物戒断史。
他不敢相信,这样的病历,为什么是衔接为裴泽阳身上,天大地大的裴泽阳啊姜润知道这件事吗如果他知道,还会狠狠心离开吗
程载手足无措,医生走了很久,他还站在病室门口无法回神。他突然觉得,裴泽阳,真的很可怜。他曾劝说姜润离开裴泽阳的话,现在想来,简直扎心。
可怜的人躺在床上一无所知,他父亲已经被请去检察院喝茶了,关于偷税漏税的问题情节严重并且证据确凿,就算请再好的律师,也不一定能逃出生天。牛副董事长目前掌管大局,为了控制下跌的股市,多方技术人员正在焦头烂额。
程载考虑了半天,要不要跟裴泽阳汇报情况,忽然,程载被冷声喊了进去。
裴泽阳坐起在床上,他异常冷静拔下手背上的针管,带出一汪鲜红的血液,抬头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程载不得不照实说,即使他不说,裴泽阳只要打开手机,也能在最短时间内了解情况。
“帮我联系甘杰,说我有事跟他商量,让他无论有天大的事都给我腾出空来。”
“好。”
下午,远腾国际底楼咖啡厅,又是一轮新的较量。
“现在他已经下来了,树倒猢狲散,牵连的相关人员怕是也在所难逃。选临时董事长的事儿迫在眉睫,还请麻烦甘董召集剩余董事,召开临时董事会。”
“为什么让我去做”甘杰噙着笑,笑得胸有成竹,笑得洒脱自在。现在的局面,就是他最想看到的局面。
“您在董事会比较有发言权。”
“小裴啊”甘杰见裴泽阳没了戾气,便也跟他好好说话“你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前阵子听我的,买我的股份,重组董事会,省得牵连出这么多是是非非,让人看笑话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是不帮你。人我帮你喊齐,他们听不听你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裴泽阳放在膝盖的拳头紧了紧,今天的局面不就是甘杰耐不住姓子造成的么,居然还惺惺作态表示同情恐怕没几个人知道那淡薄的面孔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阴谋算计。
“多谢甘叔。”
“客气了。”
“甘叔,如果我能成功上位,定不忘您的扶持。”
“哪里的话,你不记恨我已经万幸,我哪里还盼得上你感谢我”
傍晚时分,董事会议在顶楼召开,跟预想的大差不差,基本上人心涣散,都在考虑着如何自己保命。牛董拍案“慌什么慌咱们远腾挺了这么多年,这等小事就能把你们击垮吗”
“我都快六十啦,哪还经得起折腾啊,我就想着赶紧把手头的股份卖了,早点回去养老,可谁愿意啊”
“是啊,可真没想到裴董背着我们藏了那么多钱,我还没想着跟远腾打官司就不错了,还说什么一起挺过难关我呸”
甘杰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这回,他是当了主要配角的,他不得不站出来假模假样说一句“远腾是我们共同的心血,看着它毁于一旦,这么着实让人心寒啊”
牛董冷哼了一声,甘杰是个什么货色,他再明白不过“行了行了,话多不如行动,重新开始整顿吧,我年纪大了,管不动事儿,咱们就投小裴总吧,是时候让他出头了。”
“多谢牛董。”
裴泽阳意味深长地看了甘杰一眼,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我上位,大洗牌,重新给远腾重新注入老田家的血液仅仅是这样,就够了吗
甘杰抿着唇,一言不发,幽暗的眼睛里像是在盘算什么,却模糊得看不清。
会议解散,甘杰在走廊边等裴泽阳出现,他恭维地喊了一句“新董事长好”之后,裴泽阳把他拉到了逃生走道。
他绷不住了,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甘杰不明所以“我没想干什么,我能想干什么”
“我爸官司吃定了,你的仇也报了,何必再赖在远腾拖着”
“你想让我走”
裴泽阳看向一边“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选择留下来的。你好歹是被戴绿帽子的那个,留下来被人指指点点你就好受吗卖了股份,走吧。”
“绿帽子”三个字把甘杰微微激怒,不过一个道行高的男人自然不会怒形于色。他凑近裴泽阳,低声道“远腾还没倒,我的大业就不算完成,你懂了吗”
“那我就告诉你远腾倒不了”裴泽阳怒了,一拳头砸在墙上,威胁道“夏真荷有什么下场,你没考虑过吗”
“你能把她怎么样”甘杰言语中带着自信,“杀了她吃了她别小看她,她的本事比你我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