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润摆摆手“不抽。”
“领导给你敬烟你还不收”裴泽阳又凶了。领导一凶,姜润就不敢出声。
默默收下一根,学着老烟枪夹在耳后,夹了一下没成,又夹了第二下。
裴泽阳看着,觉得挺搞笑。掏出打火机歪着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烟瘾本来不重,也就心里头有事儿的时候,嘴上才闲不住。
“干嘛”姜润又问了一遍。
裴泽阳往窗外吐了一口烟雾,回过头来,说“年终奖要发了,就这个礼拜。”
“嗯,我知道。”
“帮你去看了一眼,十五万。你打算怎么花”
姜润一愣,这数字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价。十个月的业绩提成,远远比他一年的预期还要多得多。
“给我妈。”他说得坚定。
“傻小子。”
裴泽阳看着他瘦巴巴的侧身,突然感觉有点心疼。姜润对他来说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存在,他让他认识到了另一个世界。
“看看你这幅样子,赚了钱先养养自己吧,这破房子别住了,租个好的。你爸的债不用你还,我爸也说了,这笔钱不用你爸吐出来,就当他这么多年在远腾的辛苦费”
“行了,”姜润忽然冷漠,“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安排。”
提到他父亲,他总是敏感的。
那个早早抛妻弃子沉迷赌博的男人,离开之前还犯下这么大的罪吞了公家的一千万拿去赌博,怎么算得上辛劳费,说得轻巧,一深究,却让人愤恨不已。
远腾可怜姜润母子,没有要求他们把钱吐出来,这是远腾的宽容;但如果他觉得这理所当然,那他也太厚脸皮了,姜润没法做到心安理得地享受远腾的优待。
“听着,我没有干涉你。”
裴泽阳掐了烟头,一不小心被烫了指心,他摸了摸,没觉得有多疼。
“我没有说你干涉我,我只是希望,大家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该做的事情,我会默默做完。”
“姜润,你太年轻了。”
“你年纪大,但如果你是我,难道就不会跟我做一样的决定吗”
姜润第一次瞪着眼睛看裴泽阳,而裴泽阳却早就知道,这小老虎发威的时候,瞪大的眼珠子是那么好看。
“行,我说不过你。”
裴泽阳点了点头,准备掏下一根烟。
姜润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取了打火机,将耳后的烟递到裴泽阳嘴边“抽这根吧。”
裴泽阳顿了顿,没有拒绝,姜润给他点了火。
开着窗子,车里依旧熏染了些烟味,裴泽阳一开始打算说事,但没想到姜润这么决绝,导致他的那些鸡汤也没法说下去了。
“我妈会替我做决定的,那些钱用来做什么。”
姜润呆呆地说,语气里有些傻傻的高兴。
第6章 第六章
“你这个人吧,一根筋,只想着赚钱。”裴泽阳感叹。
“不然呢,你觉得远腾整栋楼上下,哪个不是为了赚钱”
裴泽阳又被噎住,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姜润还有噎人的本领。
“没梦想吗除了赚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两个男人坐在车里谈梦想,有些可笑。
什么年代了,还在谈梦想。
“等我有了钱,我就回老家待着。不过也得等我赚够钱。”
裴泽阳想刻薄地告诉他,等他赚了几十年,赚够了钱回到老家,也许他只剩下一个老家的空壳子了,他牵挂的母亲,并等不了他这么久。
这话忒难听,裴泽阳想了想,没能找到更好的表达方式,所以没说。
“平凡是我的本质属姓,你不懂。”
裴泽阳知道,这傻小子心里肯定在想那日了狗的出身问题了。
“有女朋友了吗要不要我介绍一个”裴泽阳瞅了个时机问。
姜润脑海中浮现了cire的脸,迟疑了片刻,说“不用了,现在没有比努力工作更重要的事。”
“是吗那也行。”
裴泽阳点点头,判断不出姜润到底是不是在搪塞。
不过就算姜润有女朋友也不稀奇,平凡人的本质属姓。
又一根烟烧到屁股,姜润看见了,说“小心手。”
行啊,观察力不错,裴泽阳丢了烟头。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他颇为真诚地问姜润。
这是个什么问题,特意提出来让他找机会奉承的吗姜润开动了脑筋。
“你是个工作严谨的上司。”
姜润巧妙地回答。
“仅此而已”
“不然呢”
“我以为至少我们是朋友。”
姜润背脊发凉,朋友如果他跟裴泽阳是朋友,两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可目前的状况,明显是他在被动地附和裴泽阳。
“我觉得,还没到朋友那步吧。”首先年龄上,也差得太多了。姜润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感到强烈的压迫感。
“是吗,哈哈。”
裴泽阳有些尴尬,他是真心以为自己和姜润是朋友的。现在看来,对方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姜润也尴尬地把脸扭向窗外,其实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不配跟裴泽阳做朋友。
这是一股与生俱来的自卑感。也许是跟父母的常年异地和自己成长在乡下有关。
也不应该说是乡下,姜润想起来,至少在2003年到2004年,他的小学一二年级,是在市里读的。
就那短短的两年,有裴泽阳。
此后的十几年,他心里一直有他。
话没说多久,裴泽阳就放姜润上楼了。一个西装笔挺相貌清俊的男人踏上陈旧的楼梯,着实不相配。
可他也没办法。他们都没办法。
姜润回到家里才意识到,今天不上班,为什么裴泽阳要给他穿这么名贵的西装啊随便一件t恤套着,不就能回家了么。
越想越奇怪,他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挂进衣柜里。
拍了又拍,确定其他衣服不会挤到它,才关上柜子,这套衣服得还。裴泽阳没说白送,就一定得还。
星期六,又是收拾屋子的日子,他庆幸裴泽阳给他留了自尊,没有坚持往这破楼上来看一看。
屋子实在太破了,拿不出手的破。
朝北晒不到太阳,因为楼层低,还经常氵朝湿。市位于南方,一到三月份就容易返氵朝。
返氵朝的时候那地上墙上的水珠子啊,湿得姜润起疹子。
他把被子捧下楼晾到院子里公用的晾衣绳,重新回到屋里,瞬间觉得空间大多了。于是搬搬弄弄,又拖又擦的,慢慢悠悠搞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没吃。
房租还有三个月到期,但他并没有考虑裴泽阳提出的建议。
裴泽阳驱车回城,差不多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怎么来的时候没觉得,回去的路就贼特么长呢
回到家,累得筋骨痛,突然想到早上还没有向姜润好好介绍过他家。
这个家,是裴泽阳八年前炒股赚的第一桶金,买的时候九千一平米,现在地价已经飙到了三万。
两室两厅一卫,不是太大的空间,不过视野极强,16楼的朝南落地窗弥补了房子小的缺陷。其实也够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住的话。
裴泽阳拿了衣服去浴室冲澡,无意中看到水池上放着一只姜润留下的天梭手表。款式老旧,不过他还是猜测这是姜润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那孩子不会打扮,更不会耍帅,自然也不会往自己身上花钱。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没人接。
我靠真让他养成不接电话的习惯还得了
转念一想中午了,也许人家在吃饭。又转念一想,姜润说的那句“还没到朋友那步吧”,再一次深深地刺痛了他。
这个电话还是不打了吧。怪戳心的。
裴泽阳没几个交心的好朋友。身边的同龄人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要么早就做了大事业,要么就是一直在厮混。像他一样勤勤恳恳在自家公司工作一步步往上爬的人,没有几个。
没有说得上话的人。没有思想互通的人。他单方面觉得姜润还行,可以交心,然而对方却又不待见。
心烦,意乱。
自己哪儿不好了
裴泽阳上衣半褪站在浴室镜子面前,是长得丑了还是姓格变态了
没有啊,一切正常,不仅正常还帅
自恋了五分钟,客厅手机来了电话。
是唐依依,他表面上的女朋友,实际上的炮友。前两天被姜润撞见的那个雪白的姑娘,就是她。
“泽阳哥哥今晚有空吗”
不知为何,裴泽阳失了兴趣,冷淡地说了一句“没空。”
“我好不容易腾出时间约你诶你知道片场多忙吗缺了我一分钟都不行”
她又在夸张了。
“还是没空。”
“行,裴泽阳,你行,你这种态度下次要是约得着我,我唐依依跟你姓”
说完不等裴泽阳发声,对方就挂了电话,传来一阵盲音。
裴泽阳瞬间心里头有种解脱了的高兴。
没烦恼了,哈哈
把电话扔一边,回到浴室洗他拖了半天的澡,紧闭着眼搓洗面奶的那一分钟里,早上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回放。
姜润睡得很平静,却哭了。
裴泽阳习惯早起运动听股市,当时他靠在床头插着耳机,忽然间姜润就埋进被子哭出了声。
发生了什么他大惊。
后来才发现,原来姜润是梦魇了。
姜润比他想象得还弱得多,不仅是身体上,还是心智上,他有太多弱点,一戳就会让他崩溃的那种。
他的眼泪让裴泽阳心跳漏了一拍,裴泽阳直男了那么多年,下得厨房,上得公主床,从来没有因为一个男人而产生异样的情绪。
而他当时,偏偏就觉得格外心疼。
认识姜润也得八 九个月了吧,裴泽阳不得不承认,那个看似普通的男孩子,在各个角度不停地吸引着他。
直到现在,裴泽阳突然发觉自己对女人似乎失去了兴趣,相反的,如何不失颜面地把姜润拉拢成自己人,成为了他更加迫切想要解决的问题。
他渐渐开始习惯自己这个可怕的变化。
皮带的单子最后还是跟张总签的,不过让姜润意外的是,张总这根老油条一分价钱都没有砍,远腾提了多少,他都照做不误。
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顺利签了合同。生产那边,姜润亲自派人去监工,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能顺利出货,四月底五月初的时候一科室会有一笔500万的进账,也算能够弥补姜润因为没有订到船舱而错过的一笔损失。更重要的是,一科室需要业绩,如果再持续下滑,没几个月一科室就掉到会与三科室持平的水准,没准二科室爬起来,把其他两个科室都赶超了也不一定。
到时候科长丢丑就丢大发了,姜润的好日子也怕是到头了。
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听说了董事长给亲儿子下了最后期限,多少人都在期待着裴泽阳落魄成初级科员听人使唤呢。
一科室的气氛持续处于高压和恐慌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