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神经像是被一道雷直直地劈下来,顿时传来阵阵剧痛。
“你听话,就站在那里,先不要过来,好不好”祝归宁听到自己开口,阻止了殷山越想要走过来的动作“我不值得”
殷山越被祝归宁异常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祝归宁,你他妈又在发什么神经”
祝归宁眼前一暗,一阵晕眩感几乎就要把他强撑出来的伪装撕裂。很快,他将自己的意识从泥沼之中强行拔出,盯着殷山越慢慢爬上了红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
“我对你根本一点都不好。”
“他们都说你是自愿保护我,跟在我屁股后面转,不要钱不要命的,就像是一条狗,死缠烂打,我都拒绝得这样明显了,你还是不要脸也不放手。”
“其实不是这样的,我知道。”
“是我勾引你,给你暗示和甜头,却一点都不接受。你向我告白过三次,我都没有答应,但是总是留一线希望,让你当备胎,让你替我跟冯顺冯利他们打架。”
“你们打得很凶,骨折过好多次,最严重的那一次是脑震荡。”
“可是我根本一点也不在乎,你在医院里面跟那些付不起医药费的农民工一起挤通铺的病房,我没探过病,去和女孩子约会了。”
祝归宁越说,眼睛里的哀恸愈盛,原本已经衰弱下去的精神居然开始一点一点的好转,脸上的血气也恢复了,只是唇色依旧惨白,从干裂起皮的缝隙渗出一丝丝鲜血。
像极了回光返照。
之前隔得远了,殷山越并不能及时地观察到祝归宁身上那些细枝末节的变化,只以为他抽风,没吃上柿子跟自己闹脾气,这才能够被对方三两句话就唬住,不敢轻举妄动,肆意上前。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那些稀奇古怪的、根本不存在于殷山越大脑里的回忆被祝归宁用这样认真的语气叙述出来,再怎样蠢钝如猪的人也应该回过劲了。
殷山越看着祝归宁异常兴奋的眼神,强烈的不详预感顿时笼罩脑海,如同一只大手抓住他的心脏死命得往下扯。
顾不得祝归宁的禁令,殷山越趁着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顿时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和手腕,嗓音和手指都在剧烈地发颤“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我跟你最后见的一面,是在学校门口,”祝归宁眼神盯着远处虚空的一点,直楞,呆滞,像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面的精神病人,机械地喋喋不休“那时候我们都毕业了,冯家被我搞得很惨,他们借着同学聚会的机会,要报复我。”
殷山越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眉头拧起来,伸出手,想要先把人搂进怀里。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把手往祝归宁单薄的后背探过去的那一刻,入手的触感却不是布料的干燥爽利,一种被温热液体浸润的粘腻在一瞬间沾满了殷山越的掌心。
天打雷劈。
怀抱里的祝归宁仍在喋喋不休,只是声音早已经轻了很多,只剩下很微弱的一点点“你多傻啊为了保护我,迎着两把西瓜刀往上去了,结果被,被人家兄弟俩扎了个对穿。”
“就这样也不放手死到临头还不放手,亲我,抱我,逼我答应跟你做下辈子的夫妻。”
殷山越抬起手,手心的属于血液的艳红像是一把尖刀,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颤抖着低头往祝归宁身后看过去,发现凶器是一柄拇指长的小刀,很窄,很细,却深深没入了祝归宁的后背,带出来一整片鲜血。
正因为凶器不过巴掌大,行凶的人静默无声,动作很快
殷山越像是疯了一般怒吼一声,双眼血红,目眦尽裂。他紧紧地抱住祝归宁软倒的身体不放,回过头朝着水果摊的摊主吼道“快打120”形容疯狂,如同恶鬼。
摊主被他吓坏了,朝那边看过去,发现水泥地面上居然真的有一滩鲜血顿时,摊主不敢再多言,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祝归宁此时已经没有了支撑他继续站立的力气,躺在殷山越怀里,半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感受着身体的温度缓慢地流逝“我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你就不在了。”
殷山越脖颈涨红,青筋毕露,大声地朝他吼“你他妈的怎么这时候就这么能忍受伤了也不出声拖这么久,尽给我说些屁话不准说了你给老子闭嘴,不准说”
殷山越只当他胡说八道,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得跪在原地,搂着祝归宁的肩膀,死不放手泪流满面。
祝归宁闻言,神色很茫然,动作像个垂暮的老人一样虚弱又缓慢, o 了 o 殷山越的耳垂“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答应谁要跟你做,做下辈子的夫妻啊我这样坏。”
他像是站在时空的边界,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是真是假,整个世界就在眼前倒转,如虚似幻,泛着五彩斑斓的光。
“你别救我了我,好好不容易才,拖了这么久的时间,”祝归宁燃烧着自己最后一丝生命力,强打起精神,在殷山越震惊又哀伤的目光里,凑上去,很轻很轻地吻了吻对方的嘴角“一命还一命我这是,在还债呢。”
祝归宁出门之前确认过的,今天的日期的的确确是11月14日。
那时候的同学聚会,就在这一天。
宿命感是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有时候只有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一刻,那一分甚至是那一秒,祝归宁才能真正了解上天把他送回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没有侥幸,顺从无比地接受了命运所安排的一切,甚至主动迎着刀刃而上,将自己置于任人鱼肉的案板。
像是根本不需要思考,祝归宁在看见寒芒闪烁的下一秒钟,整个人就已经挡在了行凶者与殷山越之间,用他的肉体凡胎,生生接下了那一刀。
天上不会掉馅饼,更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就能够重来一次,修正自己的错误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呢
假如说重来一次,刚刚开始祝归宁还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够拥有这样珍贵的机会。
那么这一刻,他已明悟。
祝归宁满足地看着如今手脚健全的殷山越,即使眼前已经开始被斑驳的灰点占据。终于,在意识湮没于黑暗的前一瞬间,他的耳边响起了自己的声音
“殷山越我还是好疼啊。”
第二十六章
只是一个噩梦。
殷山越抱着双臂,倚靠着后背那根水泥浇筑而成电线杆,冷静地给面前的影像下了定论。
耳边是咆哮的风声,天空下起了暴雨,原本应该只是暗沉的天色彻底沦为黑暗之中的一抹 yin 影,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绝望的嘶嚎,片刻不停地回荡在空气中。
眼前的一片空地如同舞台,一遍又一遍,在殷山越荒唐的梦境之中重复上演着同样荒唐却真实存在过的记忆。
行凶者原本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时时掀起兜帽一角,四处窥望,很不方便,却又不得不用脑袋上的帽子遮挡住自己的面容,防止被路人认出,留下证据。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俯身下来挑选柿子的殷山越。
一眼便看清了目标之一那张惹人憎恶的脸,新仇旧恨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他握紧了父亲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小刀,被复仇冲昏了头脑,眼看着就要冲到殷山越背后,趁着那个少年不注意,狠狠地将刀刃扎向他的后心。
可是突然祝归宁像是疯了一般冲上来,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