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
娲皇道“如何,现在再看看,你还要救他吗”
苏雪禅沉默了,他默默看着那个晕倒的哑巴,他用来行凶的刀具就横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已经被飘扬的小雪覆盖了些许锋芒。
“你救,他会活下来,”娲皇说,“你不救,他就在这里一直躺到天亮,直至被冻死在墙下。快点做决定吧。”
苏雪禅安静地看着哑巴,开口道“我救。”
“为什么”娲皇饶有兴致地问,“他可是要去杀人的。”
苏雪禅坚持着重复了一遍“我救。”
娲皇于是不再问,她看向南柯海,就有一捧沉重的雪从不堪重负的树枝上哗啦砸下,尽数泼在哑巴身上。
“啊”哑巴蓦然发出了嘶哑的叫声,他顶着满头满身的雪,忽然茫然愣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在极度的寒冷与惊吓中,他又能发出声音了他不再是那个人人轻视,人人欺辱的哑巴了
他欣喜若狂支撑着断腿站起,忽然望见了地上的柴刀。
他犹豫了一会,上前将柴刀提在手中,刀锋的光芒映照着他的眼神,仿佛一泓清亮的泉,猛地在寒冬腊月浇在他的头上。
他手一抖,将刀扔了出去,毅然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无边风雪。
“还要看结局吗”娲皇道。
苏雪禅深吸一口气“不用了,只要他自己问心无愧,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那还要再继续下去吗”娲皇问道。
苏雪禅说“也不用了,我没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娲皇莞尔一笑。
“所以,你现在来告诉我,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是命数,什么是气运”
第90章 九十
“这”苏雪禅犹豫了一下, “我不明白。”
娲皇叹息道“还不明白吗痴儿啊,命数天生注定,气运飘渺无常,难道还不能使你开悟”
苏雪禅张了张口,喃喃道“死亡是他们的命数遇到我,则是他们的气运。”
娲皇点点头,欣慰道“不错, 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顺其自然是命数,茫然未知是气运。在南柯海中,你从亿万生灵中恰巧看见了他们, 并且做出决定,要扭转他们即将面临死亡的前路这就是运改变命的例子。可你原就自结局而来,又如何改变已成事实的宿命”
“当一切都是未知的时候,你会因为各异抉择而走上不同的道路, 踏向不同的未来,可若是结局注定, 纵然汇集再多的运,也无法变革你前进的方向。”
苏雪禅急迫道“可是如果我现在去杀了风伯雨师,阻止他们在千年后复活蚩尤,搅乱洪荒, 那岂不是可以”
“孽龙应该早就与你说过了,”娲皇温和道,“蚩尤身为兵主,在临死前一力抗下逐鹿之战的过错因果, 赦免了风伯雨师过去和现在的所有罪责,只要他们活着一天,天劫的惩罚就永远落不到他们头上,连我也不能冒然逾越,你要怎么杀呢”
苏雪禅蓦然抬头,目似雷光道“我可以蚩尤只赦宥了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的孽果,他绝不会想到,我会在千年后与他同归于尽,又被您送回这里”
娲皇不由动容“你是说”
“我可以制裁风伯雨师未来的罪业。”苏雪禅一字一句道,“因为我经历所有,知晓所有,我知道他们会在千年后做什么,而这也是既定发生的事实,不会被扭曲,也不会被篡改”
在此之前,娲皇一直是直起身体站立的,她的蛇身绵延如江山河海,站起来时也分外高大,犹如太古的巨兽,但现在,她却首次弯下了腰身,直视着苏雪禅的双眸。
苏璃的眼瞳中有无数流转的星尘,娲皇的眼瞳里则空茫一片,万物皆有,万物皆无。
“不行啊,白狐之子。”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行啊。”
苏雪禅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急忙追问道“为什么难道我没有这个资格吗”
“不,你当然有了。”娲皇为难道,“若说世上还有谁能做到,那个人非你莫属,但是”
她的肌肤冰冷如柔软的大理石,她执起苏雪禅的手,用他的指尖轻点在南柯海上。
苏雪禅一愣,此时,海面上已经翻腾起了纷扬的气泡流雾。
他向下看去,只见镜中画面波光荡漾,竟在当中显出他自己的身影
那画面就好像在演绎他的另一个人生,在那里,他向黎渊说明了一切,也成功用未来的罪责审判了重伤未愈的风伯雨师,妖族大劫未至,东夷亦没有演变成后来的神人国。他和黎渊日夜相对,耳鬓厮磨,是洪荒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似乎所有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他心头逐渐淤出的赤红刀痕。
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意,然而蚩尤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印记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显眼,他的行为举止也表现出异常的迹象,他开始变得无情而冷血,黎渊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镜中的自己却不允许黎渊为他想办法消除这个隐患。
苏雪禅在镜子那头暗自心惊,他凝视着这一切,恍惚间已经嗅到了不祥的气息。
岁月更迭,愈是靠近千年后蚩尤出世的时间,菩提就愈是暴戾恣睢,他已经不像原来的他了,那带着些许恶意的目光,几乎像极了那个苏雪禅仅见过一面的天下兵主,蚩尤
他被蚩尤怨气感染了,可若是要除去怨气,就必须要以菩提的死亡作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