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娥不是最讨厌那些声音尖细的婢子做点好事,卖个人情给她”
从那一天起,她就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而她的泪水似乎也被那摊炙热的炭火烧干了,除了恨意支撑着她踉跄行走,痛苦支撑着她苟活于世她对外界的反应就仅剩下那条如毒蛇一样摇曳在地,窸窣作响的玄铁长鞭。
还能说话,还能感觉到痛多好啊
外面的喧哗还在继续,那群人的声音也跟着由远及近,似乎很快就要到她的屋外。
不死国等级森严,本国王公贵族为尊,其下子民簇拥,其他神人国的来客也能在此地说的上话,唯有妖族走兽最为低贱,人人皆可作践踏之,统一住在王宫后的阍犬舍内。她若不是被送给纹娥的战利品,也不能一人独住一间屋子。
虽然这件独屋也是破败至极。
她轻轻扭动头颅,将空洞无神的目光投向屋内唯一一个可以 she 进亮光的小窗。
外面似乎是一个人在与一群人起争执。
她听见少年的声音蓬勃而有朝气,像一串小炮仗噼里啪啦地砸进她的窗口,“为什么我要和几个病痨鬼住在一起我不住”
同为妖族的掌事气得浑身哆嗦“你不要命了你以为这是在哪里,这还是你家吗这是在不死国的王宫,你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地方”
少年不管不顾道“我要换屋子,我要换那边的屋子”
她知道,掌事也是诸怀妖族的族人,在战败后被人俘虏到不死国,一路摸爬滚打才到了这个位置。除他以外,还有数十个同为妖族的掌事,数十个不死神人的总管和大总管,妖族掌事们平日里对这些无辜落难的后辈都很宽容,不会随意就责罚他们。
“那边是王女殿下的婢女住的屋子,你是疯了才想住到那边去吧”
少年却一下跳得老高,拔腿就向屋内跑去,“我不管,我就要住一间干净屋子,我不要和病鬼住一块”
猝不及防地,她的屋门被人一下撞开了虽然那本身也不是什么结实的造物。少年裹挟一身热力,向她咋咋呼呼地奔过来“什么啊,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管事气得跳脚“快去追把那个小子抓回来”
在蓬乱如杂草的发隙间,她看见少年的眼睛像火,在一片昏暗的室内灼灼燃烧,几乎要烫伤她的视线。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啊”他扑上前来,拽住她的被褥,“你这里这么干净,让我和你一起住吧”
一群人紧接着破门而入,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按住少年四肢,“赶紧出去你小子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
“拖出去拖出去别让大管事知道”
“赶紧赏他两嘴巴子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胆大妄为,不知道规矩”
喧闹声和着少年的大喊大闹声渐行渐远,她的屋舍又重新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滚落一地的碎木稻草,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她望着门口怔怔发呆,手指在被褥上缓缓颤抖,慢慢摊开一张皱皱巴巴,遍布墨迹的锦帛。
“心系佳人,擅约今夜子时三刻,于阍犬舍外垂廊面见,区区叩叩,望卿垂怜。”
正午烈阳穿过那个狭小的窗口,不偏不倚地映 she 在雪白帛布之上,刺得她眼睛发疼。
月上柳梢,无风无云。
整个阍犬舍都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除了夜间巡逻的灯火煌煌而过,只有些许呢喃细语飞窜在寂寂夜色下,转瞬无息。
婢女枯瘦的身影在建筑物巨大的黑影下就如同一抹游荡的孤魂,轻巧在夜风中一闪而过。
垂廊旁边,已然立着一道人影,正是白日闯进来的少年。
他看着婢女,目光澄澈“既然时间紧迫,那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姐姐,你想报仇吗”
他笑着,话语中充满致命的诱惑。
婢女猛地抬眼看着他,目光炽热如星。
“今日国师外出,我方能潜进不死国王宫来见你,”少年低声道,同时将一个小巧圆润的玉瓶塞进她掌中,“你听懂了就点头,若不同意我的要求,这瓶毒药仍送给你防身姐姐若是想离开此处,我也能带你走。”
婢女连迟疑的时间都没有,便连连点头。
“我乃应龙神亲卫军内下属,”少年咧嘴一笑,在月光下晃晃脑袋,露出额上龙角,“我要姐姐设法混进国师内室,观看他藏在里面的一副山海图。”
婢女一怔,露出不可置信的茫然神色。
应龙神,应帝
远在上古蛮荒时期的传说,屠戮十国神人的煞星,在他被囚禁关押的数千年里,关于他的故事一直未曾停止被人争相流转,他的名字也一直未停止被人压抑销灭。
洪荒诸部的妖族走兽,一直在等他回来。
而你是他的下属亲卫
少年朝她调皮一笑,露出一侧虎牙,又塞给她一颗龙眼大的珍珠,“这是蚌女珠,能记载它所感应到的一切外界事物,如果姐姐答应我,我就把它送给姐姐,让姐姐能够事半功倍。”
婢女轻轻拿起那颗光润晶莹的珍珠,对着月光细细端详着,半晌后,又将它塞回了少年手中。
少年不解“姐姐难道你不愿意吗”
她摇了摇头,拉过少年的手,在他掌心一字一句地划着什么,每一个字都划的格外认真,格外细致。
她微张着嘴唇,眼睛里的光柔韧如世上最不屈的蒲草,刚毅如世上最牢固的磐石,她用心写着,似乎唯恐少年不能理解,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仿佛把毕生的决心都凝结在了这段话上。
少年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