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火车晚点,本来下午四点过就能到站,结果晚点了五个小时,快九点才到站。坐得腰酸背痛的我拖着行李箱走出站台,急着去赶车返校,却被一只手突然抓住。
“吓我一跳,你怎么来了”我看见他的耳朵、手都被冻得通红,“你怎么不多穿点今天很冷啊”看见此刻的他,我感到心疼。他本来也清瘦,在风中,凌乱的头发,蒙上雾气的睫毛,都让我怜惜不已,忍不住一把把他揽入怀中。他显然有点受惊,愣了一下,就傻笑着说“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把自己惊吓了,呵呵。”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搂着他,赶紧换了个姿势,顺势把手滑到他的肩上,像兄弟一样搭着。他继续兴奋地说“今天白天都不冷,还有太阳,出门时都挺好的,谁知道后来就变天了。本来想去买件衣服的,又不确定你具体晚多久,怕错过了就没去。”我望着满脸纯真笑容的他,默默下定决心下学期开始要开始做兼职,然后买个手机,不能让他联系不上我再傻等了。
那时候,手机在学生中还不算特别普遍,他是有的,我没有,但宿舍都有电话,我也没觉得有多不便,所以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觉得特别需要。
下学期,我们的课都明显变多了,尤其他的压力比较大,他的专业本来就人才济济,何况大家都挺拼,有的人一上大学就设定了不少目标,他也是个自尊心强的人,自然不甘落后,所以下学期我们见面的时间少了挺多。加之我找了两份家教的兼职,有好几次他约我见面我都没时间。
他知道我在兼职,有个周六晚上他突然跑到我兼职的楼下等我,“你怎么在这啊”
“我等你啊”
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由的暖暖的,借机搭在他肩上说“哎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看我取笑他,赶紧摆开我的手,“少来,我有事问你。”
看他一脸严肃,心里一惊,马上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问“怎么了”
他有点犹豫,慢吞吞地说“也没什么,就是你最近很努力啊”
我有点糊涂,不知他说的真话还是反语,“什么意思”
“你做这么多兼职,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他眼神闪烁,飘向远方。我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是老样子,即使关心,也做得含蓄内敛。我不想让他担心,也觉得没必要隐瞒什么,即使说了,他也不会知道背后的隐情。
“你瞎想什么啊我就是想买个手机,凭自己的劳动,呵呵,厉害吧劳动最光荣啊”我又嬉皮笑脸得跟他闹上了,他显然有点吃惊,但尽量不露声色的打趣我,“哎哟,厉害啦已经迈入自力更生的境界了,小弟自愧不如”他笑着向我作揖,俏皮地眨着眼睛,“我还以为你想泡哪个美女,这么废寝忘食的劳动。”他故意在“劳动”二字上加重音调,我心里暗笑,我倒是真想泡,但不是美女,而是你啊。
自从他知道我的计划和时间安排以后,他就很少再来找我,只是偶尔挂电话到我寝室,或者周末抽点时间一起吃饭。虽然我经常忍不住会想他,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好,有点像悲剧主人翁沉醉在绝望的暗恋中独自痛并快乐着。
我发现自从上次的身体接触以后,我越来越难以克制自己想拥抱他的冲动,每次看见他,都平白多出些动作,完全不需要靠着,我会借机靠过去,完全不需要搭着,我也会借机搭上,总是忍不住想接近他。因此,我也越来越害怕见到他,害怕自己哪天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葬送掉我们多年的友情。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流失,下学期过了大半以后,我的兼职也差不多告一段落,揣着自己努力赚来的第一笔钱开心地买了个手机,然后再给他选了个钱夹。晚上回去以后迫不及待的给他打电话,但是电话接通以后,说话的却不是他。
“喂,你好你找子期吧,他去洗澡了,回来以后我让他给你回电话。”他的声音很有磁 g ,说话也彬彬有礼,但却让我感到妒火中烧。
我想应该又是他,我们见过一次,之前我去子期的宿舍找他时,见过这个人,叫“林森”。他是子期的上铺室友,外表看上去憨厚老实,但是说话却妙语如珠,很能活跃气氛。那次去他们宿舍,就见他说个不停,而且还总能把子期逗得哈哈大笑。我承认我有点小心思,因为子期 g 格很好,所以朋友很多,以前我对此也毫不介意,但不知为何就是对林森心存芥蒂。
我没想到他会接电话,因为即使是我,也不会在子期不在的情况下擅自替他接电话,所以我有点懊恼,不知是自己拧巴,还是他们出乎我想象的熟悉。
挂了电话以后就闷闷不乐得等他回电,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没一点动静,心中不由怒火中烧。自己明明留了名字,洗澡也不可能那么久,怎么还不回电,难道林森没转告他各种想法在脑中盘旋,越想越郁闷,忍不住把手机关机,换上跑鞋去 cao 场跑步。现在想想,觉得当时自己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能正确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像个囚徒一样盲打莽撞,弄得彼此伤痕累累。
不知道跑了多少圈,早已累到满头大汗,瘫坐在 cao 场,握着手机茫然失落,像一场一个人的战役,各种思绪混战一片。坐到连盘着的腿都有些麻木的时候,才想起该回去了,拖着疲惫的身心刚要走出 cao 场大门时,就与他迎面撞上。是惊,是喜,是怨,是悲,不,其实都不是,而是深深的羞愧。当看见他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纷繁的情绪都消失了,只有深深的羞愧。为自己的小肚鸡肠羞愧,为自己的情绪化羞愧,为自己的无理取闹羞愧。
“我给你回电话了,怎么关机了”我看着他额头渗出的蒙蒙细汗,看着他焦急的面孔,我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这只是一场困兽之斗,是一场独角戏,而他是被我硬拉进来,连剧本都不清楚的男主角。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匪夷所思的行为,慌忙中编出一个自己听了也心虚的理由,“那个手机没电了。”
他看了一眼我手里握着的手机,没有问更多的问题,就说要关门了,快走吧。说着就往回走,我们一路沉默,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到这个陪伴我多年的伙伴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