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去世的时候不会太难过的,咱妈、你、还有你两个妹妹都守在他身边。他应该是满足的他停了片刻我母亲死的时候没有人陪著,她自己吃了一整瓶的安眠药
我抬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讲到他母亲的死,她是自杀的,难怪他从来不说。他表情有点怪,虽然很伤感,可带著冷漠我父母虽然住在西北,可他们都不是当地人,我妈妈是杭州人,父亲是东北人所以他既有北方男人的轮廓,又有南方人的清秀,我看着他想。
他们都是工大的老师。我小时候家里一直很好,我父亲特别喜欢玩。他总带著我和我妈妈玩,他教我拉二胡,带我集邮,还和我一起做算术应用题,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已经学完了初二的课程,都是他教我的。我妈妈不喜欢说话,她对谁都好。我以前从未听过他们吵架,唯一的一次是我妈妈说我爸爸大男人主义,家务一点也不帮忙,可后来她又笑着对我爸爸说我不要睬你。
他说着还挺甜地笑。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改革开放了,我父亲算是最早跳下商海的知识分子,他好像研制了一个风机,被乡镇企业聘用。我们家变成校园里最富的人家,我们最早有了冰箱、彩电,全院的人都羡慕我们我已经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局,现在这种事情很多。
我父亲和你们这些商人不一样,他不懂得玩,他一玩就认真了。在我母亲去世之前我见过那女的,她实际上很漂亮,可在我看来却丑陋无比我十二岁,不敏感家里发生的事情,直到我母亲中风。医生都说她刚四十岁就这样,太年轻了。我每天放学到医院看她,我父亲很少去。蓝宇明显地喝多了,否则他不会说出这么多话。我没有劝他停下来,这是太难得的机会。
她其实已经没事了,出院了,可她还是死了。她留了很长的一封信,是写给我的,也是写给我父亲的她恨钱,她说钱能使人变得冷酷,自私,无情。她说对她而言最珍贵的是感情,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听着,心不禁抖了一下。
她嘱咐我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考出去,离开工大的环境,她要我自立,要我堂堂正正地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蓝宇说到这,突然停下来,微微发红的眼睛瞪著我。我好像看到了怨恨。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他低下头,一个手扶著酒杯,一个手把弄著个酒瓶盖子。他又接著说我妈妈一定没想到,她死后还不到一年,我父亲的事业就一落千丈,连自己的积蓄都赔进去了。可他和那女的已经结婚,还生了个女孩。他又回去做大学老师,所有的人都笑话他逼死了结发妻子,又变成了穷人。我觉得他们也在笑话我
那女的开始对我还好,后来很坏。高三时,学校里每天做模拟试题,老师要求交钱印刷,她为此同我父亲大吵,说没钱。后来我考上华大,她再也无法容忍我,她告诉我家里很困难,她和我父亲的工资只够用来吃饭。我爸爸什么事都不管,只沉迷于围棋中,他已经是业余六段了。蓝宇无奈地笑着,又倒了杯酒。
少喝点吧我劝阻著。
他根本没理我,接著说我向住在杭州的一个舅舅借了一百元钱就来北京了,就遇见刘征,遇见你了。他说着又看我,并冲我笑,意味深长。
他妈的,为什么我这么倒霉他突然恨恨地骂道。我不知道那是指他父母的事,还是指遇到了我。
别喝了,再喝就醉了。我边说边将他的酒杯收走。
没事的,我没醉。他自己站起来,扶著墙进了洗手间。
他回来后,躺在沙发上,媚态十足地看着我问
要不要玩一把
我摇摇头没情绪。我确实毫无心情。
自从我妈妈死后,还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呢。他又喃喃的对自己说。我想那一定是指我吧
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 she 进来,照得卧室好亮。已经是上午十一点,我们都醒了。
我的头好疼,昨天晚上真是喝多了。他说。
没有,你还一直挺清醒的。
那酒本来是给你买的,结果我倒醉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没有接他的话。我从侧面端详著他,看着他粗黑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
他注意到我的眼神,转过头来看着我,问
怎么了
没事儿。看看你。我说。
有病呀他有点脸红地笑着说,完全像个北京男孩。
我有病,我真是病了我像是自言自语。
他看着我,然后凑过来轻吻我的嘴,我们吻得很细致,很轻柔,他一边吻著还不时地看我。我闭上眼睛,感受著那像梦一般的晕旋捍东。他轻轻的叫我。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正疑惑的望着我,一定是我不寻常的神态让他奇怪。
继续呀我鼓励他,又闭上眼睛。
后来在我的爱抚下他高 chao 了,可我仍没有。他一副内疚的表情。他躺下,身体紧贴著我,他在暗示我。
我从后面搂著他,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这么抱著他。
他没说话。我们这样呆了很久
我真的不想做爱。我在想著他昨晚的话,他后来越来越迷糊,说了许多话,说他越来越堕落,却无法改变自己;说他害怕周围的老师、同学,怕他们看出他的本质;他说只有和我在一起他才放松;他说自己已经是无药可救了他不应该怨我,如果说一开始是我把他拖下水,那么这一次,我也被他拖下水了。我认了
我又想到了死去的老爸和悲痛的老妈。
第十章
那的确是不平静的一年。四月二十七号,蓝宇告诉我他们罢课了。五月十三号,他又兴奋地说学生们绝食了。
瞎闹什么呀好日子过腻了是不是我很不屑地对他说。
你从前也是大学生,也应该有忧患意识。
听着他纯真的话语,我忍不住要笑
你们要是真为国家担忧就该好好念书,我们呢,好好做生意。我在同他逗乐。
你们这种人,才是国家的蛀虫呢
这亏得不是文革,要是文革,你还不把我揪出去游斗。我边开著车边笑着对他说。
他也笑了,然后又担心的问
这么闹下去,对你有影响吗
有啊,我将来要是做不成生意,又没其他本事,那不就要上街乞讨了吗
我养活你呀他得意地笑。
算了吧我宁可去讨饭。我停顿一下,用比较严肃的语气说别陷得太深啊,有倒霉的时候。你看文革,有几个好下场的。
我不会的,我连绝食团都没参加,只算是最外围的。
那时候大部分学生在闹革命,用蓝宇的话讲是在厌学,也有少部分趁机干著自己的事。他说学校里的托派准备考托福的麻派打麻将的和蝴蝶鸳鸯派谈恋爱的是革命的最大受益者。我说他算蝴蝶鸳鸯派的,可他说不算,那是指正经谈恋爱的。他一定认为我们是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