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棉的墓在城东墓园,挨着很大一片人工养 zhi 的油菜花,不过现在是冬天,方棉看不见嫩黄闻不见清香,夏白捎了一束满天星给她。
夏宏开车带他过去,每一年这时候,夏白都觉得自己要控制不住亲手掐死他爸。
方棉姣好的面容定格在墓碑前,夏宏伸手把夏白拉起来,手刚挨到他的胳膊,便被夏白挥到一边去。
矮了夏宏半头的男孩子站起身,面对面仇视着他,冷静又咬牙启齿的说,“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男人发福的身材臃肿,被亲生儿子如此质问也没有骂他大逆不道,他知道夏白心里不痛快。
人活半百,脸皮什么的都不怎么在乎了,硬着头皮跟在脚步缓慢的夏白身后。
城东离市中心很远,夏宏不抱希望的问夏白要不要回家,得到的答案很意外。
夏白要回去给他妈妈的房间打扫卫生,这是每年他都坚持的事情。
今天的日子自己这么不痛快,他也不会让那个房子里的小三好过。
方棉的房间不许其他人进来,夏白在夏宏带沈瑜进他们那个房子的时候就说过。
可现在很明显,沈瑜这个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小三又过线了。
夏白一年也就勤快一次,扫地拖地擦桌子,最后拉开衣柜,里面被人清空了。
立刻爆炸的夏白冲下楼,客厅里,沈瑜切了橙子正在喂自己的儿子。
夏白下楼的动静很大,他怒视沈瑜,箭步如飞走到她们母子俩面前。
二话不说便握着茶几上的凉水壶砸到了装橙子的托盘上。
白瓷盘和陶瓷水壶都砸了粉碎,大理石茶几桌面磕裂一角,大大小小的碎瓷片四处飞溅,有些迸溅到夏白和她们脸上。
年纪小的夏之航当即被向来不温柔的哥哥吓到,一动不动的被他妈妈拉到沙发后面。
橙子叫夏白踩到脚底下,他怒气上头,也不管什么人命不人命,眼睛快要瞪出来盯着沈瑜问她。
“我只问你一遍,我妈衣柜里的衣服呢”
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的回答夏白,希望他冷静一些。
“小白,你听”
“别叫我小白”夏白咆哮着,脖颈涨红,脸上的肌肉颤动。
“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住在我家我妈的房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准进她的东西我好好放在衣柜里,为什么都没了”
“我阿姨阿姨觉得那些衣服都旧了所以”
“所以你就给烧了还是扔了你说啊我妈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些东西你”
夏白憋不住了,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这个后妈最会演戏了,明明是自己犯 jian ,也要演出一副都是别人故意欺负她的受害模样。
沈瑜被夏宏接进家里来的时候夏白刚刚十岁,自从方棉离世之后夏白的肠胃出现很严重的问题。
有两次夏宏不在家,夏白的胃炎都复发了,沈瑜不闻不问,夏白一个人去厨房找水吃药,沈瑜做了一桌辣菜带着保姆吃。
夏白当时小,心想着为什么妈妈不把他带走,后来明白些道理,便变成了只小刺猬。
回想起曾经沈瑜那些过分的不能再过分的行为,夏白咬牙扬手,“啪”地,重耳光甩在沈瑜脸上。
声音很响,但比不过那天他妈妈跳到楼下的动静大。
“妈妈”沙发上的小男孩儿喊着。
“沈瑜”夏白止不住地颤声,手指指着没有动作的女人。
“你给我记住了你这一辈子绝对、绝对不会这么好过”
说完,夏白克制住去厨房拿刀的冲动,好生关上他妈妈房间的门,才离开这座令人心生寒意的房子。
晚上八点,任景严提前完成工作,打车回到家,满面春光的拎着礼物袋推开了夏白的卧室门。
又是一室漆黑。
“夏白,在么”
第6章“怎么,又对同 xing 恋感兴趣了”
外面走道里的灯光钻进夏白的卧室,原本在一楼睡觉的酸奶走进来,蹲坐在任景严脚边。
任景严不见夏白应声,还以为他没回来,转身带上门,突然听见两声抽吸。
“夏白”他又转过身来,面朝着摊开鸭绒被的大床。
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的夏白沉默着,他从自己家回到别墅便躲进卧室里,不哭不闹不讲话,一直沉默到现在。
男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礼物袋子搁到床尾,倾身凑到床头。
伸手轻轻扯开被筒,夏白果然在里面。
“别开灯。”小暴龙死气沉沉的说。
任景严思索片刻,撑在身侧的手臂松下来,一米八八的个子躺在了夏白外侧,夏白背对着他。
人的情绪由心生,夏白要是一般生气或者难过,那以摔东西乱骂人为发 xie 方法比较正常。
可现在,小暴龙这口气跟死了半截一样,可见受到的刺激着实不一般。
“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倾诉的对象,毕竟,你跟酸奶讲,它可不会安你。”
“”夏白不吭声。
任景严知道他不好受,继续放低声调,“我给你带了礼物,想看看吗”
“喵”酸奶见没人理自己,翘着爪子走出去。
房间里无声无息,夏白在听任景严说给他带了礼物之后便咬着嘴唇哭出来,任由眼泪打湿鬓角。
任景严没有再讲话,又过了几分钟,缩在里头的小暴龙怏怏地出声。
“我妈走的那天,带我去吃了麦当劳,买两份套餐送一大包积木。
她平常总说吃了麦当劳肚子就会烂掉,可是那天我一个人就把两份吃完了。
回到家她还给我榨了一杯西瓜汁,我从冰箱里找到三个小西红柿,两个都是坏的,我妈就把好的那个卡在了杯子口上。”
夏白叙述的极为平静,听起来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叫任景严心凉到了谷底,那时候夏白才多大
“我妈以前老喜欢把自己关在她和我爸的房间里,我那时候一直以为是她嫌我烦,所以我就不说话。
看电视也很小声,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有抑郁症。
我爸他更不知道,每次吵架,他都说我妈是小题大做,我也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吵架。
妈妈说要我好好学习,家里如果有人欺负我就去找姥姥姥爷。
我去阳台找小板凳,她就坐在窗户上,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外头。
我想让她下来,那里掉下去会摔疼,她没听见,抓着窗户的手一松就下去了。”
夏白清晰的记着,阳台头还挂着前一天他妈给他洗干净的背带牛仔裤。
任景严深吸一口凉气,一只手移到他脸边, o 索着蒙住夏白的眼睛,温热的液体沾到手心和五指。
“都过去了,别说”
夏白不听他的,继续喃喃道“我爸骗我说她是病死的,可能也是心虚吧。
后来他就带了沈瑜回家,还让我喊她妈妈,我才明白,原来是爸爸不爱妈妈了。”
夏白的鼻子又酸楚起来,发肿发疼的喉咙上下滚动。
他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般发出疑惑,“爸爸不爱妈妈了,为什么还有我呢”
手掌离开眼睛,温柔的抚 o 夏白的头顶,任景严轻声安他。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妈妈一样专一,这个社会,有很多人,不管他们是丈夫、是商人、是老师,不管他们是男是女,他们的人品都是复杂的,纯粹的好人,很少。
你妈妈离开你,只是她的生活太痛苦,和你没有关系,你要明白她肯定是爱你的,并且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