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圣也能理解,所以当他们最终在宁晋买下一块土地时,情圣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运送木材,建房子,买油漆,装修。
诗人不和他说话,一个字都不说。所以情圣忙完了,就坐在门前咕咚咕咚地喝酒。
这房子一字排开,沿着前方的一片小林子边缘建起。
它们不是别墅,只是简单的小木屋。本来昆卡是要给这两个人也建别墅的,但后来情圣拒绝了,诗人也跟着拒绝。
如果他们想要的只是财物,那他们早就去做一名雇佣兵。
诗人还是那句话哥,这是信仰,你不懂。
其实昆卡懂,尤其当他能从诗人眼中看到一些之前从未见到过的光彩时,他知道这就是拥抱信仰的结果。
诗人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过去,但不代表他不能走出来。他能得到一个林子,得到一幢房子,得到一个崭新的生活,得到一个人。
他失去的东西太多,失去到了谷底便只能拥有。
这是他不停奔跑的结果,而昆卡也意识到,有着这样眼神的人,往后不会再重拾斗兽的生涯。
情圣则不一样,情圣的眼神总是迷茫的,他常常望着那一片林子出神,直到喝得神志不清。只不过这已经不再是热带雨林的潮 shi 密林,而是能抵御寒冬的山毛榉。
那尖尖的树梢指着天空,仿佛在告诉他林子也有不同的模样。
昆卡曾经问过情圣,如果他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他知道情圣的生命不可能因此地而停止,而等到佩罗出来,他大概也不会有机会继续杀个痛快的生涯。
“他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你。”昆卡说。
情圣呼出一口酒气,长长地叹息后,摇摇头,抬眼望着昆卡笑开。
他说你不是把斗兽带来了吗,你又怎么确定你不能在这里东山再起。
昆卡笑,他说那我指着你这句话,我让你们在这里也有好市场。
情圣站起来,望着坐在树桩上抽烟的诗人,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会,道“昆卡,你看过诗人写的诗吗”
昆卡说看过,但不记得了。
“他写的东西神叨叨的,记不住。”昆卡说。
但情圣记得,诗人写过很多的诗,大多是蹩脚的遣词造句,而唯一让情圣印象深刻的只有一首。
那一首说,他要学会感激。
感激我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感激有果腹的口粮。
感激命运眷顾,未曾将我遗弃,感激父亲予我以律己的戒条,母亲予我温暖的怀抱,兄弟予我关爱,驱散孤独,让我污秽的灵魂不再于火湖中燃烧。
我本不该拥有人类的躯壳,不配享有独立的灵魂。我是泥里的虫,是沟里的鼠,是饮着人类血液生长的毒,是玷污圣堂的罪。
所以请把我的肉身撕开,让鲜血物归原主。请把我的灵魂抽出,让我看到己身的龌龊。
请赐我疼痛,赐我伤痕,于是我便从中感受到幸福,感受到救赎。
火与水碰撞,出现不是水也不是火的生命。他们既不是水之子也不是火之子,所以没人承认,而竞相驱逐,否则水火袭来,便被吞噬殆尽。
所以他们学会了奔跑,学会了杀戮。学会像兽群一样撕咬,而不是被狩猎屠戮。
“这不是诗人的诗,而是我家乡的传说。”情圣道。
在那一片荒蛮的土地上,永远燃烧着所谓正确和神圣的战争。他们用红色的袍子洗濯人的肉身,用黑色的袍子盖住尸体。
他们不停念诵着这样的正确,而后将毒品吸进鼻腔,将雷管绑上身体,将枪膛上满弹药,而后不计后果,豁出一切。
“可他来自于和你隔得很远的地方,”昆卡说,“肯定不是你的家乡。”
“没错,”情圣道,“但只要燃起狂热与兽` g ,没有一处不同。”
谁不是兽,谁都是兽。
于是他们在这份狂热中奔跑着,直到精疲力竭的一刻。他们茹毛饮血,在身体上刺下功勋。他们呐喊着红色本子里的词汇,却不知黑色的本子里有另外的结局。
那结局说,救赎不曾是救赎,罪也不再是罪。
我未曾被困,又谈何逃离。
我不曾被污染,又谈何洗净。
我从火湖中来,那火与水便是我的肉身和灵魂。
它是我,我也是它。
如今我已通体伤痕,于是我便得了平静。
只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完整的诗被拆分,断章取义地用于不同的目的,渲染和煽动着某些势力渴望的情绪。
情圣是有目的地的,只是那地被人蒙上了灰,逼着他看不清楚,看不见。让他认为自己够不到,所以才能以死相拼。
诗人是不需要奔跑的,只是那压在心头的 y 影让他认为奔跑才能得到未来。所以他歇斯底里地向前冲,直到他发现他早已站在彼岸。
他们都被困在自己的牢笼里,却不知那牢笼不是他人建起,而是由己身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