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合的金立语音王响了。
不响不要紧,一响一首在当时火遍初中的小黄歌响了起来。“只记得那夜你曾说爱我,forever
oh,我真的真的不想你离开”张斌合手忙脚乱的去关,卫敏脸色一白,站起来用力踹了他一脚,破口大骂起来,“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就是不学好,我让你花钱,我给你买手机,你给我做这些”她气得肺快要爆炸,用手用力地打张斌合的脑袋。张斌合不反驳,捂着脑袋鸵鸟似的把自己埋在沙发里。
“你在镇上不肯念书,我花多大的精力把你弄到这里,你呢,我在外面辛辛苦苦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给你一个好的环境,我一个人把你养大,你就这么”卫敏说着说着眼泪掉在地板上。卫成赶紧拦住她,“小合最近挺乖的,真的,你别着急,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张斌合抬起脸,卫敏又用力甩了他一个耳光,长长的指甲瞬间划出一道口子。卫成挡在张斌合面前,“姐,你冷静一下,”又转头低声说,“你先回房间去。”
卫成陪着卫敏说了两个多小时的话,从张斌合一句谈到个人相亲问题,头昏脑胀的才将卫敏送走。
回到房间发现多了个哭包。哭包本人见到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擦着眼泪眼圈红红的,“给我钱我要去上网。”
“难受了”
哭包摇头,“不难受,我去网吧。”
卫成安静地看着他,张斌合受不了他的眼神,趴在床上不动弹,过了会八爪鱼似的抱着卫成嚎啕大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见到哪个十七岁的男孩哭成这样,水龙头一样流个不停。卫成不说话,等他哭到抽噎时将他抱回床上,“早点睡觉,明天去上课。”
张斌合什么也没说。
卫成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在群里看到的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合少,他们正在讨论下一次的游戏活动。
聊着聊着他们便聊到了父母老师,内容全部都是抱怨,不知怎么的有人说起最近流传的qq空间自残照片。“那个太酷了”
“可以把我妈吓死。”
“以后估计没人敢惹我了。”
有个女孩上传了一张 xiong 口的照片,那上面用刀刻着三个字母,已经结了壳。她洋洋得意,“这是我喜欢的人名字的缩写。”
晚上的时候卫成做了一个梦,梦见张斌合坐在浴缸里,用刀子划着自己的手背。他醒来后倒了一杯冷水,走到刺猬的房间,刺猬整个人闷在被窝里睡觉。他还是不放心,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的手臂,上面什么也没有。
卫成松了口气,坐在床的一边。环顾四周会发现这仍然是一个典型的男孩房间,床头柜上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张斌合缩成虾米状,脸侧依然红肿。
自从卫敏来了后,张斌合沉默了好几天,像奄奄一息的植物,又好像喉咙被胶水粘住,在家族群里罕见的不怎么说话。
卫成私聊合少,“大哥,怎么了最近都没看你上游戏。”贵族合少正在输入了一会,发过来一篇小作文,描述了他目前的痛苦,“我家人都不关心我,我妈她只在乎钱,我一点儿也不想读书我的同学,我的同学也是个他妈的废物。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非要跟你玩狠的幸好我有几个兄弟。”紧接着就是什么“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一个寻常早晨,张斌合背着书包,吃完最后一个包子去上学之后,就没再回来。
接到消息是在下午两点半,班主任打电话给监护人询问为什么学生一天没来上课。卫成电光石火地赶到家里,那里空空如也。此时他们都以为张斌合又去了哪个黑网吧,一路从学校后街的网吧找了过去。
半夜下起了雨,一开始只有滴滴点点,到后来越下越大,一道惊雷从天边猛地炸开,瓢泼大雨砸在车窗玻璃下炸起微不可查的小水花。卫成面前的雨刮器疯狂摇摆,他打完班主任和张斌合几个关系好的同学电话,没人知道他去了那里。
卫成开着车找到半夜,衬衫被雨打得透湿,原本十七岁的人不该这么担心,但他总是不由得想到那些血淋淋的图片。抱着希望回到家,他才发现张斌合的衣柜空空如也,同时消失的还有自己的剃须刀。
此时的张斌合正拿着火车票坐在候车大厅,大雨让旅人担心是否会晚点而忽略了角落里眼睛亮得惊人的小男孩。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离家出走。
他谁也没有告诉,只等着一上车就自由了。张斌合在网上查好工厂地址,幻想着拿到钱之后的生活。此时正值2007年下半年,经济大好,一个工人也能拿到不菲的工钱。无数像他一样的年轻人赶往工厂,成为大机器下廉价的零件。
张斌合不敢开手机,直到第二日下午到达工厂后,他才办了一张新卡,将身下剩下的钱送进了网吧老板的口袋。刚上qq,小弟的头像就跳动了起来。“大哥怎么一天不在。”
“我离家出走了,刚找到地方。”
“什么地方”
“打工的地方。”这个市区完全靠着这巨大的工厂支撑,街边的小吃店门前是黑乎乎的油腻,两排参差不齐的网吧,到处都是穿着工人衣服的人。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回去。”张斌合斩钉截铁地发了四个字过去。
电脑前的卫成露出了一个 yin 恻恻的笑容,伸手用力将手指一根一根板响,“你完蛋了。”
这间工厂第一眼看上去是个巨大的怪物,铁丝网将整栋楼包裹的密不透风,在顶楼甚至安装了两层铁丝网。张斌合身无分文,仅背着一个包站在门口,他尽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排在了招工队伍的最末端。
“格老子的,等球等”前头的年轻人咬着烟,等久了而不耐烦地皱眉头,开始到处找人搭讪,“诶 小弟di ,你成年了”
“当然了。”张斌合上个月刚满十八岁,他不愿意被人瞧不起,鼓着圆眼睛反问,“你呢”
“我都换了好几个工厂了,这听说钱多点我就跳过来了。”他们扯了些闲话,年轻人是个话唠,经验通的样子介绍,“你第一次出来打工瞧见那网了人从上头跳下来,嘭,变成肉酱,后来就都装了铁丝网。”张斌合好奇,“为什么跳下来”
“鬼知道,好好的有钱不赚。”
听了年轻人说的事,再看这楼便有了些 yin 气森森的感觉,张斌合轻轻哆嗦了一下。
等到太阳转了个方向才轮到他们报名,张斌合饿得头昏脑胀,交了身份证填了表,晕乎乎听着招工的人机械的重复那几句话,“月薪二千一,没干满不算,包住不管吃饭,两到三天上手”
张斌合领了工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要等到下个月才有钱,而他仅带的钱早已进了网吧老板的口袋,这个月的饭钱该怎么办
刚刚搭讪的人见他在原地发呆,“吃饭没走”
张斌合看他一眼,“我没钱。”
“哎呀,请你一顿了”
他们随便进了一家餐馆,油腻腻的桌上摆着两杯白水,张斌合才知道他姓李,便叫他李哥。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混熟了,干了好几杯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