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依旧在公寓做工,除了有查理斯医生在的时候,几乎看不到自己眼前有半个笑脸,说的话就更少了。她很想知道那夜夫人说过了什么,似乎那以后二少爷做什么事情都避着她,去哪里也从来不交代她,这种冷落倒生出宁可被为难一下才安心的感觉。但二少爷既不打骂,也不辞退她,让她在其间煎熬着,心里十分不痛快,天天按时来做活,到傍晚悄悄的回家。久而久之,难免有些沮丧。
赵凤儿做好了手里的事,悄悄的看了眼正在整理药箱的卢约理,低着头走过去。
“二少爷”
“什么”
“今儿我回过府里,老爷说”
卢约理转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审视,看在赵凤儿眼里,却是淬着毒的尖刺,那毒叫做怀疑。
“是老爷说让您五点钟回家里说是夫人要回直隶的老家住段时间,要您晚上回去,全家一起吃个饭”
“哦。”
卢约理回答的语调有些上扬,象是肯定,又象是疑问。赵凤儿连忙补充“真的常伯伯一会就到公寓来接您”
“嗯。”二少爷的语气终于降了下来,听起来是肯定的回答。
赵凤儿偷偷抬头看了眼少爷,卢约理仍旧背对着她整理药品。
“二少爷”
“还有什么事儿”
“您,是不是在生凤儿的气”
卢约理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吁出来,转过身看着像是受了惊吓的赵凤儿。
“没有。”他打开衣柜,随意的挑了件黑色的毛毡大衣,拣了条浅灰色的长围巾,走到窗口,瞄见了停在路口的黑色轿车,才又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吧。”
“可是,二少爷您”
“我帮你爹,是要他帮我做事。”卢约理把大衣和围巾都搭在手臂上,斜眼瞧了下赵凤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北平改名之前,做过好几代都城。城东通州有京杭运河,北有紫禁城,因而自古以来东富西贵,剩了南城下风下水的地方,多都停驻些苦工游民,小贩艺人,穷人有穷人的活法,没钱有没钱的乐和,日久沉积下来,却也是别样一番热闹。
周闻特意穿了件旧短衫,叫了人力车,跑了半个北京城到了离天桥不算远的一家破旧的茶馆。茶馆没有名字,只挂了个白布幡,用不怎么好看却还算工整的字体,写了个“茶”字。布挂久了,雨水氤下些锈黄色的渍记,也随着半灰色的字随风鼓动着。
茶店是半露天的,不是什么风雅之地,卖的是最便宜的大碗茶。店里里里外外做满了各色的人,坐着的,蹲着的,翘着二郎腿的,早就过了炎热的日子,繁杂的空气里却还透着股说不上来的油汗味儿。
周闻进了店,小二忙迎上前来。
“呦,这位爷,真是不巧,咱们这里坐满了。您看”
周闻不慌不忙“没关系,我就找你们少当家的拼个桌。”
小二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最角落里面一张破桌子,和一个样貌比别的白净些,正冲着一碗凉茶发呆的人,然后点点头。“好嘞,这位爷,里边请。”
周闻轻轻一笑,径直走到那人跟前坐下来。小二抄了个大碗上前来,倒了一碗热腾腾的茶,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那人抬眼瞧了瞧周闻,慵懒的问“你喜欢什么茶”
“黄山毛峰、洞庭碧螺春、西湖龙井、大麦茶,还有北平城里的大碗茉莉花。”
“哦这位爷的品位到是有意思的很啊。”那人挺了挺腰要站起来,掣肘将自己那碗凉茶蹭到地上,看似不小心,却又好像是故意的一般。粗瓷碗立刻给摔成三半,凉茶溅湿了周闻半边裤腿。乒乓的声音只惊动了离得近几个正聊天的粗野汉子,见只是看摊的老板蹭翻了茶碗,就没趣的转过头,自顾自的又聊起来。
老板却撇嘴笑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弄湿了您的裤脚,小店给您陪不是了。不如您跟我到后头擦擦干,也省的出去吹了冻着。”
周闻低头看了看粗布衣服上氲开的茶渍,笑笑说“也好。”
“没想到鼎鼎有名的石壁虎,竟然是你这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那人带着周闻,绕过狭窄的过道,来到一间又黑又小的屋子,屋子里面一张书桌一张床一面橱柜,收拾的倒也整洁干净。
他递给周闻一条干毛巾,周闻边擦边笑着说“那么久,我还以为组织上把我忘了呢。”
“你是不知道,上头有分歧,调动了不少人,咱们这里一度也挺混乱的,暂时不动也是为了保护你。你这里怎么样。”
“世道不好啊,日本人在北平倒越来越猖狂了。”周闻拣了把椅子坐下来。“政府退让,却把矛头指向咱们。”
“呵呵,他们不打,咱们要逼他们打,否则咱们真的要亡国了。”那人又沏了杯热茶给周闻倒上。“我今儿叫你来,就是跟你商量下后面的工作。”
“嗯”
天色渐晚,茶店里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周闻一脸凝重的从后堂走出来,绕过凌乱的板凳出了店门,他皱着眉摇摇头。兴许是前段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往后的事儿,想想也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心里思度着计划,慢慢走在街上。
没走多远,周闻见一个熟悉的细小身影从不远处跑过,他高喊一声,那细小身影停下来,一脸兴奋的模样,转头向他跑来。
“呀,周大哥,你也来这里啊”钟来寿笑嘻嘻的一咧嘴,抓抓头发。
周闻看了看来寿怀里抱的包裹,还露出一撮卷曲的羊毛。“哦你这小家伙给谁买的羊皮”
“嘿嘿,我爹怕冷,每年到了三九都裹好几层。武馆里的朋友正好家里做皮草,我就让他帮我弄了些边料。”
“哦,怪不得看你爹嘴唇发白,不错不错,小来寿懂得孝顺啊,你爹还真是好福气。”
“您还没说,您来那么远干嘛呢”
“看个朋友,怎的,我要叫个车回去,你要不要也一起”
“那多不好意思”
“一人也是叫车,不如你陪陪我,咱们俩一起回去。”
周闻扬手拦了个黄包车,踱步坐了上去,又向他伸出只手。
“好啊”来寿抓了手爬上车。
都不胖,车夫跑的还算轻松,两人同坐却是有些挤。这个时候已经很冷了,身上彼此的热气透过衣服到达对方,周闻莫名觉得暖和了许多,不禁勾起嘴角望着他。
来寿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包裹,半截脸陷在软布包里,侧着脑袋跟周闻说话。
“周大哥,您过年回乡么”
“回乡应该不会吧,家里没什么人了,我是个孤儿。”
“啊抱歉”来寿象是安一样蹭蹭身边的人,“要不过年你来我们家得了,我爹调的饺子馅儿可香了。”
“是嘛那可就这么说定啦,我可正愁过年冷清呢。”周闻哈哈笑起来,轻轻揽了来寿的肩膀,让那温暖的味道更近了些。
两人在胡同口就下了车,没走两下就碰见钟从德,虽进了十月,已经很冷了,普通人只是多穿几层,他却已经裹上了大厚棉袄。
“爹,你不在炕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