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马路上为我拦下一辆出租,我上了车他就扔进来五十块钱的打车费,我跟他推让几下,他还是把钱扔给我转身走开。司机已经不耐烦了,我不能再耽误司机的时间,只好作罢,但车子一开,我又从窗口把钱扔了出去,大声叫“谢谢了,不要破费五十块钱”
他笑着回去捡起地上的钞票,无奈地摇头,出租车慢慢开远,在十字路口红灯停住。我从后视镜中望着他的身影,而后他向大街对面又招了招手,另一个人穿过街道走到他身边
绿灯亮了,我的车转弯了。
那个人的身影转瞬即逝,在我的脑海中残留。
“冰冰,快来我家,快来帮我”余晴突然着急忙慌地打给我,对我呼救,我听到电话那端一片混乱,还来不及问,她短短一句话就挂了。
我意识到事情的紧迫,片刻没有迟疑迅速跑去她家,吃惊地看到她屋子里有好几个陌生的人在指着她和吴政的鼻子辱骂,人群中还有吴政的女朋友许阳,惊慌失措地哭泣,一对中年男女极度愤慨,面目涨红暴跳如雷地过去抓住吴政,劈头盖脸地打骂,吴政惶恐到忘记躲闪,转瞬挨了好几个耳光和拳头,余晴推拉那两个人,挡在弟弟面前大吼道“有话好好好说,别动手打人”
另一个怒发冲冠的男人也站出来,泼口骂道“放你妈的屁老子不光要打人,还想整死你家个狗杂种小兔崽子,臭不要脸糟蹋了我小侄女,我他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能不能不要大吵不要大闹,我们谈一谈问题解决的办法”余晴大声说。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心脏咯噔一下,模模糊糊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这俩孩子该不会是做了出格的事,被家长逮到了吧对方谈吐中用了“糟蹋”这么严重的字眼,我反射性地脑补到男孩女孩偷吃禁果,被“捉奸”的场面,否则一般的搂搂抱抱被家长看到也不至于闹成这个地步。天啊,不会是这样吧我在心里祈祷
我马上挤到余晴身边,和她一起护住吴政,吴政脸色惨白,额头上泛着冷汗,眼底充满悔恨,他的衣服在对方盛怒的拉扯下领口大开,扣子都掉了,十分狼狈,他看着哭泣不止的许阳,痛心疾首。
他颤抖着嗓音说“叔叔阿姨,我会对许阳负责的,你们打我骂我我都认,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请你们不要责怪她,不要打她”
他一张口,女孩的家长抓狂地又把拳头挥了过来,我拦住那人的胳膊,紧张劝阻道“不要动手,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我的劝阻换来对方的脏话和训斥,这时余晴头痛地拉住我的手,对我说“许阳怀孕了”
我当头愣住,错愕得难以相信。
整整两个钟头,余晴房子里乱成一锅粥,乌烟瘴气七嘴八舌,混乱不堪,我们承受着好多谩骂咆哮,始终都缓不过神来,这不是电影里才会发生的情节吗我当初最担忧的事情,不过是嘴上一说,如今竟然真的发生了。
对方家长施展了一顿狂轰滥炸,许阳的母亲最后伤心地哭道“我女儿很乖,肯定是你们的孩子强奸了她,我们要告你们强奸吴政强奸了我女儿,毁了我女儿”
余晴急道“话可不能乱说啊什么叫强奸啊,你们女儿乖,我弟弟还乖呢,他们两个你情我愿绝不可能是强奸,让许阳自己说,许阳,是吴政强迫你的吗”
许阳的爸爸把女儿揪了过来,训斥道“女儿,你告诉我们,是这小子强迫你的”
许阳像一只受惊的麋鹿,浑身战栗,很是胆怯,但还是摇了一下头,声音微弱地说“爸爸,你们不要告他,他不是故意的”
她爸爸气疯了,抡圆了胳膊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大骂女儿不知羞耻,丢人现眼,然后捉住女儿的胳膊,朝她身后用力打,吴政看到许阳挨打,扑了上去,一拉一扯地一群人又撕吧了起来,争执十几分钟,我和余晴两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只有拼命保护吴政不要受伤。
许阳的妈妈一口认定,女儿不是自愿的,就算不是强奸也是被诱奸,因为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很老实,什么都不懂
这情节,这对话,让我感到生活太戏剧化了。
当初我不赞成早恋,余晴开明的结果让人大失所望。十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就怀上了呢
这个事鸡飞狗跳地闹了好多天,终于以最俗气最通俗的方法解决,为了不让弟弟成为被告,余晴自掏腰包赔给许家十万,但赔钱不够解气,许阳的爸妈找去学校要求学校把吴政开除。
我和余晴急得团团转,几天下来到处跑,学校和许阳家之间反反复复,上门送礼,求情求原谅却毫无用处,这件事影响太大,太严重,为了整顿风气学校必须严惩。为了挽救吴政,我甚至去找了孙校长,请求他可不可以帮忙给吴政调班,把事情压下来,可是孙校长语重心长地谈话过后,拒绝了我们的请求。
余晴愁坏了,工作不干了,便让她那位有钱的老男人想办法,希望能多塞点钱解决,但是没管用,有钱但是关系不够硬。
这日,李雪找到我,见我很上火,安慰我不要太难过,毕竟那是别人的弟弟,我帮了这么多天的忙已经够意思了。
“可是吴政真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如果他被开除学籍,这对一个学生是多么大的污点,这对他的影响很大,也许会影响他的一生,他学习很用功,我们都期望他能考上好大学,不希望他半途而废。”
“可是这次都闹到教育局那边了,不开除怎么收场,高中生怀孕在咱们国内是多严重的事啊,特别对重点院校,这种事非常毁清誉,哪个校领导愿意包庇这种事,不严惩怎么跟人交代换成是我的学生,我二话不说就开除,这对学校,对老师,学生,家长都好。现在的孩子太难管教了,犯错代价太小,不严惩,别的孩子效仿怎么办”
我长长地叹气,很烦恼。
道理虽如此,可我真的不忍心,而且我真的很想帮余晴这个忙。
李雪犹豫片刻,忽然对我说“你忘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帮你吗,怎么不找孟平州啊,让他亲自出马,说不定可以摆平,至少不会弄得太过严重,说不定能有其他办法。”
我怔了怔,为难地摇摇头“我都去找过校长了,没用。”
“那不一样,最好是让孟平州出面谈一谈,你去找,人家知道你和孟平州什么关系吗,你只是个普通朋友的话,谁卖给你这个面子啊”
我心虚地低下头,回避她的注视“我和孟平州可不就是普通朋友”
“别谦虚了,我家房子都是靠你得来的,你知道我们省了多少万,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让我们捡到了,普普通通的朋友谁会那么大方说送就送严冰,你和那个孟董事长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吗”她对我眨眨眼,充满好奇地探问我。
我好笑地拍向她的肩膀上,“普通朋友就是普通朋友,你怎么就认为我们要有什么发展呢我们能有什么发展你的语气真是莫名其妙。”
她拉住我的手,反过来拍一拍,笑容满面地说“直觉。反正,你们关系肯定不错就是了。能说得上话求得上帮忙的人,如果不是相互利用,关系都不会差到哪去。”
自从李雪被救以后,她对我更加亲近,一碰面,大事小事跟我几乎无话不可谈。她觉得我是个非常可靠的人,我见证了她经历不幸走出挫折,距离自然而然变得比过去更加密切,把我当成最好的姐妹。然而,我不能告诉她我和孟平州的事,除了余晴,这个秘密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晚上,我在房间的窗台边握着手机犹豫好久,都没有勇气拨出那一通电话。
心想,要不要打给他,要不要求助于他他还愿意帮助我帮助余晴吗如果他不愿意,那我打这个电话岂不是很丢脸,他一定会觉得我很过分。
我正纠结要不要给孟平州打电话,电话忽然响起,我抖了一下,一看来电显示,猛然大惊,竟然正是他给我打来的
孟平州,孟平州这三个字是多么让我渴望而又恐惧
铃声一直响,我终于接了起来,急促的呼吸哽住,我蹲下身体靠在窗台的墙壁,这一瞬话都忘记了要怎么说,好紧张好紧张,僵硬而微弱地发出声音“喂”
那端停顿了十几秒没有声音,我用力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心脏狂跳仿佛要脱口而出,“孟总”我镇定自己,竭力让气息平稳地说,“真巧,我正要打给你。”
他喑哑低沉的声音慢慢地传了过来“我以为这次我又会打不通你的手机。”
“没有呵呵”我尴尬地笑。
“谢谢你没把我加入黑名单。”
我语塞,久违的声音让我怔忡,难道不是我已经等了太久了吗我做梦还会期待特别铃声的突然到来,哪怕对方是手滑按错拨过来一次,这至少证明,我没有被删除掉,翻电话号码薄的人偶尔还会看到我的名字。
我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卡了一根鱼刺,隐隐地疼痛,他便问“需要我的帮助吗”问得好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