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慧琼的身躯佝偻的更厉害,半个身体都得倚着墙才能勉强站稳,钟云从试探地问道“那要不我去叫任杰过来”
“走开。”喘息的间隙,何慧琼终于出声了,她的声线嘶哑而平淡,明明语声没什么起伏,可嫌恶之意溢于言表。
钟云从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哎你傻站在这儿干嘛啊局长找你呢”就在他不尴不尬地杵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他如蒙大赦,立刻回身,眼巴巴地看着来人“啊是您啊,宗局找我吗正好我也有点事想找他呢。”
来人是常常跟在宗正则身边的治安官,叫徐阳,没什么特殊职位,但颇受局长的信赖,类似秘书和特助的存在,钟云从也跟他打了几回交道,混的挺熟了。
“那就走”徐阳风风火火的,拽着他就要走,结果一转眼却对上了何慧琼那双冰冷的眼睛。
他登时面露窘迫之色,舌头也跟着打结,干笑了两声“啊何主任也在呢。”
何慧琼剜了他一眼之后,别过脸,又开始咳嗽。
徐阳挠了挠鼻梁,苦笑了一下。
钟云从察言观色,虽然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具体有什么过节,但看样子,似乎是徐阳不占理。
徐阳又冲着何慧琼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没有等到回复,他也不在意,或者说不敢在意,逃似的转身溜了,嘴里一叠声催促“走吧走吧”
钟云从并没有马上跟上去,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何女士,您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他不迟钝,早就察觉到先前自己一句“任夫人”就险些激怒了对方,此刻自然是吸取教训,换了称呼。言毕便加快脚步,也想学着徐阳那样跑路,却没想到身后的咳嗽声蓦地停了下来,紧接着,何慧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知道吗”听起来,说话对她来说也是一件极其费力的事情,正因为如此,让钟云从停在了原地。
“半个小时前,我也去见了徐阳,我想见宗正则,但徐阳告诉我,他不在。”
钟云从忍不住回了头,何慧琼一贯刻板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太苦涩,又隐隐夹着怨恨,看的他后背发冷。
“我在他门外等了半个小时,始终也没等到他。”何慧琼继续朝他笑,“可你一来,他就在了。”
钟云从不知怎的,莫名心虚,他磕磕巴巴地替宗正则找理由“那可能宗局他先前不在,刚刚才回来的”
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何慧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嘴边仍然挂着那抹让他发毛的笑容。
“没那么多借口,只是我们一家人,对他没用了而已。”她兀自冷笑,“所以他把我们当做一块破抹布一样扔掉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钟云从望着她老态毕现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那边走出了老远的徐阳蓦然发现那姓钟的小子没跟上来,扯着嗓子吼了一声“钟云从你干嘛呢走啊”
钟云从回过神,急忙追了上去。
两个人到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宗正则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见到钟云从也没有废话,拿着帽子率先转身“走吧,跟我一起去瞧瞧那五个嫌疑人。”
徐阳没也一起来,廊道里就钟云从跟宗正则,钟云从略微落后了半步,觑着上司板直的后背,忽然就想到方才何女士怎么也直不起来的腰。
大概是两幅画面对比太过分明,让他不由得脱口而出“宗局您刚才在办公室吗”
话甫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一个新人,有什么资格去质问领导。
宗正则的脚步顿了一下,让原本就忐忑不已的钟云从更加心惊肉跳,他的脚也抬不动了。
宗正则侧过脸,视线冷淡地带过他“你见过何慧琼了”
钟云从局促地与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睑,轻轻的“嗯”了一声。
“哦。”宗正则淡淡地笑了一下,“她说什么了都”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宗正则这么问,等于间接承认了他知道何慧琼来过,他当时的确在办公室里,只是连找个像样的理由打发何慧琼都不愿意。
“也没什么。”他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摇了摇头,眉目低垂,透着些许失落。
宗正则见状,笑意加深了些许,他继续前行“不说也没事,我大概能猜到她说了什么。”
钟云从也跟着走,不过没吭声。
“怎么着,又想骂我老王八蛋了”
宗正则的话其实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倒是自嘲意味十足,但钟云从听了之后,还是臊眉耷眼的不行。
“没有的事儿”他坚决否认,“我绝对没这么想过”
他这相当于此地无银的做派让宗正则发出一声冷哼“得了,想骂就骂吧,我是不想见她,因为没有必要。”
钟云从吭哧了半天,还是没憋住“为什么说不定,她有什么要事”
“她能有什么要事”他一句话没问完就被宗正则打了回去,“不就是为了她儿子那点破事来的吗”
她儿子她儿子不就是任杰钟云从更关心了“任杰怎么了”
“他好好的啊。”宗正则冷笑起来,“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呃”钟云从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接口。
“自己小人当惯了,就习惯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宗正则的声音很冷,“觉得我因为任琰的关系打压她,打压她儿子,她也不睁大眼睛看看,在这治管局里,谁不是这么熬过来的,难道全局上下,就他一个新人在跑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