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菜香,就馋的口水直流,一人吃了两人的份。三锦早过了那个暴饮暴食的年纪,兼之心事沉重,所以倒是不大动筷,只喝了一碗热汤。
“现在这个时候,能找个地方藏起来是最好;日本俱乐部那个地方人来人往,身份又都复杂,还是不要去了。”他低着头自己忖度“要不然,这次住到六国去先按月包一间房安顿下来,然后去看看老严老严这个东西,让他就在医院养下去吧,否则接出来也没地方放置。”
把眼前这两步想明白了,他那心里稍稍松快了一些,又将目光往长远放去“以后日本那个地方现在还不如中国,我是不敢去;可自己毕竟在蒙政府当了这么久的官,之前还在满洲国混过一阵子;按现在的情形,这经历怎么看都是个大把柄,无人寻事倒也罢了,真有人要找我的晦气,这把柄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三锦下意识的咬住了勺子“还有老严虽说他现在已经成了那个样子,可万一有人想要痛打落水狗怎么办如此看来,为今之计,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想到“离开”二字,他立刻愁苦起来“要是说走,当然去英美国家最好,起码语言还通;至于将来的生活,到时再说。可我怎样才能弄到护照呢”
三锦知道凭借自己这种身份,想搞到三张护照,几乎难比登天。
待到外面雨势见缓,三锦便起身借用食堂电话,从汽车行内叫了一辆汽车过来。
片刻后他领着二格出门上车,便直奔六国饭店而去。
三锦所开的房间,位于饭店三楼。父子两个衣服都被雨浇透了,再让雨后凉风一吹,一起冻的哆哆嗦嗦。关好房门后,这二人手忙脚乱的一起脱光了衣服,随即三锦就去浴室内放热水,准备泡澡驱寒。
二格在外间,把自己那个箱子打开,提前预备出了干净衣服,同时就听三锦在浴室内接二连三的打喷嚏。他赤条条的赶过去问道“阿玛,你是不是冻着了”
三锦身在水汽之中,此时就红着眼睛扭过头来“没事,暖和过来就好了。水放得了,你快过来。”
二格摇了摇头“我不冷,你先洗吧。”
三锦抬腿迈入浴缸中“一起洗吧,这水真热。”
这浴缸还是老式的,着实不大。二格和三锦相对着坐在里面,就觉着手脚都没地方放置,非得蜷成一团才行。二格这样的半大孩子,能吃能喝,正是健壮如牛的时候,并不畏寒;而三锦低头抱膝的坐在热水里,却是颤抖不止。
“难道我老了”他神昏力竭的闭上眼睛,就觉着寒气从四肢百骸中缓缓的发散了出去,心中就发出慨叹“唉,原来我也会老啊。”
二格洗净了头脸,觉着浴室里水气蒸腾,怪憋闷的,就擦干身体先出去了。三锦正好趁机伸展身体,舒舒服服的半躺在浴缸里。
他一直泡到水凉才起身。光着屁股走出浴室,他疲惫不堪的上了床,一边摊开薄被一边问二格“你不睡一会儿”
二格穿着一条小裤衩,很有精神的在地上来回走动,见他阿玛已经躺进被窝里了,才毫无困意的坐到了床边“在火车上整整趴了两天,我可不想再睡了。”
三锦闭上眼睛,无力再去理会他。
二格默然无语的坐了片刻,后来听三锦的呼吸粗重起来,知道这是真睡了,便抬腿上床,低下头研究自己的手脚皮鞋里进了水,方才又洗了澡,他那手脚的皮肤都被泡的皱了起来。
二格不喜欢自己的身体。他很瘦,胳膊腿都细长,却又大手大脚。因为还是少年,骨骼纤细,所以手掌脚掌薄薄的,蕴藏着无限生长的可能 xing ;这和三锦正处在了两个极端。
三锦的身体,当年时胖时瘦,戒掉鸦片烟之后生活习惯好起来,变得不胖不瘦;可手脚却偏于丰润。二格记得他阿玛的手背上还有小肉窝来着,像小孩子一样;此刻把三锦的一只手从被窝里拉出来一看,果然是有。
他又爬到床尾去看三锦的脚,并且用手抓住他的脚趾扭来窝去他小时候就这样玩过,三锦的脚软软的,几乎就是柔若无骨。
二格把三锦的一只脚捏的奇形怪状,同时叹了口气,因为感觉自己浑身全是骨头,除了骨头就没别的了。
二格自惭形秽的摆弄着三锦的脚,后来玩腻了,便也一歪身倒下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他嘴上说不困,可当真入睡了,却也是直到天黑才醒过来。跳下床打开电灯拉上窗帘,他去卫生间撒了一泡尿,回来后就跪到床上去推三锦“阿玛,醒醒吧,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三锦“哼”了一声,并不睁眼,只低声咕哝道“别闹,阿玛再躺一会儿,你要是饿了,自己下楼去餐厅吃晚饭。”
二格借着灯光,忽见他面色泛红,就伸手在他额头上 o 了一把,触感竟是滚烫。
他立刻有点慌张“阿玛,你发烧了”
三锦似乎是连话都懒得说“没事,躺一躺就好了。箱子里有阿斯匹灵吗”
二格翻身下床,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我到外面找药店买去”
三锦听闻此言,立刻挣扎着扭过头来“别去,你不认路,走丢了怎么办二格乖啊,自己吃饭,让阿玛多睡一会儿,明早就好了。”
二格提着裤子,先是迟疑,后来就很痛快的答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二格嘴上答应的好,其实并不听话。在餐厅吃晚饭时,他搭讪着询问领班附近哪里有药店。那领班见他相貌清俊,言语有礼,便很和蔼的详细告知了一番。
二格平日难得出门,此刻填饱肚皮后,他就探险似的出了饭店大门,走两步回头望一望,生怕自己会迷路。按照那领班的指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家药店,然后花大价钱从里面买走一瓶很有年头的阿斯匹灵。
回到饭店房间后,他把药给三锦吃了。三锦见他擅自出门,气的打了他一巴掌打在后脖颈上,也没什么力道。二格并不在乎,只是满怀期待,以为明日天一亮,三锦就会恢复健康了。
这夜便是一宿无话,待到翌日清晨,二格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 o 三锦的额头,随即就惊恐的发现三锦的身体仿佛是更热了。
他跳下床去拿起药瓶,仔细查看了上面的标签,结果发现这瓶药至少是二战前生产的,那标签上的英文已然有些模糊,如果认真追溯起来的话,兴许历史还要悠久。
“阿玛”他害怕了,担心自己会把三锦药死“你现在觉着怎么样啊”
三锦掀开被子,摇晃着慢慢坐了起来他也没觉着怎么样,就是浑身发冷,头晕目眩,并且还有点作呕。
“今天得去医院看你严叔叔啦”他强撑着站起来,两只脚像陷进了棉花堆“其实你应该叫他严伯伯,你啊,见了谁都喊叔叔。”
他嘴里说着不咸不淡的闲话,双腿发颤的走过去拿了衣服,一边穿戴一边强作无恙“别站在地上发愣,快去洗脸刷牙”
二格眼睁睁的望着他“等到了医院,你别急着看严叔叔,还是先去看医生吧”
三锦屏住呼吸,咬牙忍下 xiong 中一阵烦恶,片刻后才说道“唉,我知道,你就不用跟我出门了,留在房里看着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