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朱小姐这时的情绪已经归于淡然“三锦我听过,在婚礼那天,他自言自语的骂过你。”
三锦垂下头“朱小姐,我真想见严云农,没有人,坟也行。你要是恨他,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吧。求求你了,你多少告诉我一点,求求你了。”
朱小姐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长久的不发一言。
三锦的心里很乱,一时想要抓住朱小姐狠狠摇晃一番,一时又想跪下来哀求她说出一言半语。他已经来不及再去考虑严云农的死活,他只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在哪里,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三锦慢慢站起来,轻声唤道“朱小姐,要不然你提出条件吧,我愿意付出代价,去换老严的消息。”
朱小姐“哼”的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却是悲怆“你倒是对他真有点感情,我还以为他那帮肮脏朋友早就散了呢”
三锦见她开口了,心中又生出了一点希望。
朱小姐从包着春联的报纸上撕下一条,掏出钢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我现在终于可以过一点自由自立的生活,不想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瓜葛;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将那个小纸条放在桌上,而后拎着皮包,起身便走。x三锦拿起纸条一看,只见上面用娟秀小字写了个很详细的地址。
第84章 泥涂
三锦拿着那张纸条,出门叫了辆黄包车,按照地址找了去。一路上他不知是紧张还是寒冷,身体抖个不住,自己都能听到牙关相击的声音。
黄包车穿过大街走入胡同,越走路越窄,末了拐进了一条仿佛从垃圾堆中开辟出的羊肠小道。车夫手扶车把强走片刻,后来就擦着汗停了下来,回身对三锦道“这位爷,对不住,您看前边这路,还没我这车宽,实在是没法儿走了。您要找的那个地方,就从这儿一直往前,到尽头有个没门牌号儿的大杂院儿,那就是了。”
三锦下车付了钱,沿着小路磕磕绊绊的走向前方,约莫过了半里地,小路消失在一座脏土山中,而旁边果然有个垃圾场似的大院子,那种杂乱肮脏的样子,真堪称是贫民窟中的贫民窟了。
三锦稍稍松了口气这地方不像是有坟的;随即又感到狐疑,不明白严云农怎么会同这里扯上关系。
站在院门口向内打望了一番,他试试探探的走了进去,忽见一个老叫花子似的婆子端着尿壶蹒跚而出,便赶忙凑上去搭话道“我说,这儿可有一个叫严云农的人吗”
婆子抬头看着他,抬手揉掉一颗眼屎“谁”
三锦又重复了一遍“严云农”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下“男的,高个子,三十多岁。”
婆子把眼屎蹭在衣襟上,回头对着院内扯嗓子喊了一声“孙八这儿有人来找大个子,是不是你伺候的那个瘫子啊”
不知从院内哪间房里传来了咳嗽气喘的回应“孙八出去了”
婆子双手端着尿壶,打量着三锦说道“往外走,院后棚子里面有个瘫子,是家里人不管,送来雇人伺候的,个头儿也挺高;你瞧瞧去吧,进门时小心点,那里面脏的怪恶心人的”
三锦看着这个婆子,心想这人都嫌脏的地方,那不就是粪坑了么
三锦觉着严云农无论如何不会住进粪坑里,所以心中隐隐有些失望,怀疑朱小姐当时是故意写个假地址来把自己支走。不过既然来了,就总不能这样白白里去,至少也得去院后瞧一眼。
他踩着一堆烂木头,登高上远的绕到了院子后方,果然看到一间三面披着烂席子的矮棚接在院墙上。走过去仔细查看一番,他没找到门,只从棚壁上发现了一个垂着破门帘子的大洞。
这个洞大概高到他的 xiong 膛处,他站在外面,已经隐隐嗅到了一丝臭气,就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此处还值不值得自己深入。
伸手掀开帘子,他屏住呼吸深弯下腰,一横心钻了进去。
棚子里很昏暗,光线只从四壁孔洞处 she 进来,内中也并没有床铺,只在角落处散落着一大堆稻草。一人从草堆中探出个上半身,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三锦放开呼吸,登时就觉着自己真是掉进了粪坑。抬手掩住口鼻,他低下头细瞧了,就见那人身上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烂棉袄,头发都长到肩膀处了,蓬乱纠结有如鸟窝,两只手从袖口中伸出来,冻的紫里蒿青,指甲也长的好像爪子若是到了夏天,这人必能招来一万苍蝇。
三锦现在连喘气都觉着厌恶,更别提去触碰地上这人。伸脚用皮鞋尖踢了踢对方,他出言命令道“喂翻过来让我看看”
那人哆嗦了一下,没翻身,也没出声。
三锦直起腰来重新审视了对方,忽然发现他这个身架子也隐约有点像严云农。
从大衣兜里掏出手套戴上,他蹲下来,揪住了那人的头发向上拽“抬头”
那人的脑袋很重,仿佛自己没有知觉似的。三锦在一定距离之外,伸长手臂花大力气才将他薅着抬起头来。
他看到一张依稀熟悉的面孔,污秽不堪、枯瘦如鬼。
三锦呼出了一口气,不能置信的轻声唤道“老严”
那张脏丑面孔上的眼睛本是濒死一般的半闭着,可听到这声呼唤后,竟是慢慢睁开了。
眼中 she 出的目光是懵懂而悲伤的,对着三锦凝视了片刻,他忽然笑了一下,随后哑着嗓子开了口“三锦,咱们又在梦里见面了。”
三锦紧紧抓着严云农的头发,忽然就哭了出来
他凑近抱住了严云农的上身,一边抽泣一边把人从草堆里往外拖“老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抑制不住的呜呜哭出声来,眼泪瞬间就流了一脸“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严云农像一条脱了节的长蛇一样,被三锦从草堆里抻了出来。
他的头脸蹭在三锦怀里,感受到了温度。这让他恍惚起来,感觉自己这个梦做的未免过于逼真了。
“三锦”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上方传来了一声哽咽“我在这儿呢”
严云农那久已木然的头脑里骤然发生了一场大爆炸他挣扎着仰起头“你从日本回来了”
三锦拼了命的要把他拉出棚子外去,同时嚎啕着答道“回来了你怎么了你都没人样儿了”
严云农回手也搂了三锦,气息颤抖的简直说不成话“我我炮弹片打进我的腰里,伤了神经我我”
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把脸贴在三锦 xiong 前,他吭哧吭哧的也哭了起来。
三锦花了几块钱,从大杂院里雇了两个小伙子,用门板把严云农抬出胡同,直接就近送进了一家私人小医院。
严云农躺在门板上时,三锦看清了他的全貌他的裤子从膝盖往下就散碎了,双腿细瘦如柴,皮肤上一块块的尽是溃烂;脚上没有鞋,冻疮都连成了片。尽管是冬天,可一阵阵臊臭气味还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直冲鼻端。
想到一贯风度翩翩的严云农如今竟会落到这步田地,三锦又开始哭天抹泪。
这样的严云农,三锦自己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