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确实有人开始走过,贫民窟里的小酒馆基本上午夜三点打烊,这时候酒鬼就出来了。
有时候能听到几声骂娘,有时候有醉汉踢翻一个垃圾桶,有时候还会有人打一架,吵两句,然后丢瓶子,摔门,回家。
这已经成为阿福睡前的伴奏,他能凭借是否听见这些声音来确定今晚有没有失眠。
他今晚当然会失眠,大概明天都不能按时出工了。
不对,明天不用出工,是周末。
阿福再次咽了口唾沫,妈的,真他妈想不清楚事情。
“你热吗”很好,敕棍换了一个话题。
阿福想了想,回答“大冬天的,你热”
“还好,”敕棍动了动,“有有一点吧,可能被子比较厚。”
太好了,他们可以就被子的制作工艺使用年代材质布料进行一定程度的探讨。
比如敕棍家的被子就比较松软,但冬天用不太合适,不够厚实,容易透风。阿福这床被子虽然旧,但估摸着也是因为旧,被睡得扎扎实实的,压在身上就像裹了一件军大衣,密不透风,非常有安全感。
他们还可以就红鹫的耐寒体质进行深入的交流。
比如敕棍去过什么地方,是不是在北边待了一段时间,所以不怎么怕冷你怎么不穿秋裤呢,就一条单裤可能也比较冷吧。现在睡觉的时候只有一条内裤,阿福没有垫被,不知道床板的坚硬和冷会不会穿透内裤冻到屁股。
好的,做好了准备就可以开启话题了。
阿福以一种勇士般的状态转过去,张嘴道“红鹫是不是自身产热都比较”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敕棍不约而同地也开口了。
他说,“能抱你一下吗”
这回轮到阿福愣住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时机,因为阿福正处于要转不转的状态。
他的内心剧烈地扭打起来,如果他转过去,他和敕棍就很有可能出现面对面的局面,显然这并不是一个拥抱的好姿势。
而如果他不转过去,那他就必须再转回来。这可能不太好吧,这会不会显得太
“你想怎么抱”阿福刺探地问。
岂料他话音刚落,敕棍便把一只手从枕头底下伸过去,另一边手摁住阿福的肩膀,替他做出决定,把他转回了背对自己的姿态。
稍微调整了一下,敕棍终于敲定了这个姿势,问道“这样可以吗”
阿福收回刚才的判断。
虽然是冬天,但确实有点热。
第57章
阿福在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把敕棍留下,或许他们的交集真的点到为止。
又或者如果他们某一方更主动一点,除了拥抱之外还有更进一步的发展,那之后也不会相互僵持那么多年。
但感情总是不按照自己期望的那样进行,敕棍就这么抱着他一夜,大概抱了三个小时,在清晨五点多左右,终于真正下决心要走了。
本来阿福想说几句总结xg的台词,让他们的关系升华一下,谁知敕棍一句“你蛮大只的,睡得我胳膊还有点酸”把阿福所有情绪都堵回去了。
敕棍果然活该 一辈子。
敕棍离开之后,阿福静静地坐在桌子前好一会,才慢慢爬回床上。
他的兴奋劲还没过,翻来覆去睡不着,床上还残留一点点敕棍的余温,让阿福忍不住猥琐地抱着枕头闻了闻。
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很不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敕棍的胸口热得他难受,但他妈的真舒服。
阿福没被人这么抱过,除了小时候弟弟四仰八叉会把腿搭在他肚子上之外,他基本都是一个人睡在角落,冷暖一个人受。
虽然敕棍的胳膊有点粗他妈的他自己那么大只怎么不说让阿福脖子有点疼,可这仍然是阿福愿意享受的疼。
阿福把脑袋蒙在被子里,透不过气了又冒出来。
敕棍这逼人怎么这时候来了呢,明明都忘了他了,这么一来,又把计划给搅乱了。
阿福本想补个觉,但滚来滚去,最终又爬起来就着天寒地冻吃了两个打哆嗦的果子,才再钻回被子里。
然而兴奋过后,另外的失落又从阿福的心底腾起。
那种“如果他不是红鹫该有多好”的遗憾比先前更明显了,倘若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是一只金豺,阿福都愿意腆着脸把这即将冒芽的关系发展下去。
敕棍怎么就是红鹫了,他那么傻,那么好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变成红鹫。
红鹫在阿福心中或者说在大部分贫民心中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种吃青春饭的职业甚至比毒贩的风险还要高。
更不用说他们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现在阿福连敕棍具体哪天离开,哪天又会回来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和这样的人发展一段稳定持久的感情。
阿福默默地叹了口气,又揪着被子闻了闻,才在渐渐亮起的天色和慢慢喧嚣起来的嘈杂中睡去。
他睡得很深也很沉,直到中午时阿婆过来拍门叫他吃饭才醒来。刚清醒时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但看到桌面的果子又相信这梦延续到了现实。
他把果子分给阿婆,又拿了几个给隔壁邻居。
那几日不仅是阿福,贫民窟大部分人也都听说了红鹫要振翅离开的消息。这对贫民窟里的帮派来说是好事,但不知为何他们却没有表露出应有的欣喜若狂。
那一刻阿福并没有深想,只是单纯地以为他们不过因没能杀掉更多的红鹫而感到失望。
可令阿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并不是黑帮不想欢庆,只是欢庆的机会还没到。消息放出得越多,越说明其中有诈。红鹫说是几天之后走,但这“几天”到底是一位数还是两位数黑帮却拿不准。
所以哪怕红鹫确实要走,那黑帮得让他们再流一次血才能走。
第58章
阿福听到那个消息是个巧合,他和黑帮基本没有交集,更不用说知道他们去哪里开会或在哪里集合了。
他每天的生活比敕棍还单纯,单纯到除了出工之外就是和阿婆看连续剧。
现在他连小天台都不上了,他怕什么时候又碰到了一群小队在那里严刑逼供。
他可不觉得自己和对方那么有缘,次次都能碰到敕棍的队伍。而万一不是敕棍的人,左右看他不顺眼觉着他也和毒贩有所关联他一点也知道用布蒙着脑袋浇水或者用砖头玩弄他的小丁丁和小蛋蛋的感觉。
所以若不是贫民窟突然进行了内部封锁,他也压根不会有时间到处逛逛。
这种封锁不是第一回发生了,有时候黑帮要有大动作,或者内部清理门户,再或者帮派之间有矛盾,都会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封锁。
尽可能不允许人出去,也不允许人进来。
一般这种时候金豺也都会躲远,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让帮派自己处理内部问题。
由于这段日子红鹫来得频繁,大家也都暂且放下内部矛盾而一致对外。如今主要矛盾消失了,次要矛盾自然就提升起来,该解决的纠纷要解决,该清的数也要算一算。
那一天阿福照例踎在门口喝粥,打算喝完了就出工,几个工友却走过来,简单地和阿福说了句“今天不出工,大家都不要出去”,便让阿福也跟邻居说一声,让他们一个接一个传话通知下去。
阿福有些郁闷,毕竟他们的钱是出一天结算一天。他还想给自己买一口新锅,阿婆的那口锅估计用得太久了,炒菜炒得一边糊一边生的。这下可好,少一天又少一枚金币,真不知道他的小猪储钱罐要什么时候才能填满砸开。
不过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头说说,他还是老老实实把话传了。然后回到屋里打扫了一轮,把积攒了三天的内裤洗了,又将屋顶的蜘蛛网清理一遍。
最后到傍晚时分实在没事做了,便抽着烟沿着小路随处逛逛。
内部封锁的时候是连电话都不能打的,所以他绕到了小卖部,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再瞎聊几句。
老板说,估计今晚又要出大事。
阿福说怎么还有大事,是我们和隔壁那个区的闹吗
老板撇撇嘴,一脸神秘,他说不是,要闹的话隔壁区的人就不会过来了,你看
阿福顺着老板的眼神望去,见着好几个生面孔从街道的外头进来。那是隔壁贫民窟和再隔壁的人,人数很多,但身上没带武器。
阿福好奇,他说那不谈数,他们来干什么
这话老板就说不得了,只是瞥了阿福一眼,皱起满脸的褶子,叹了口气,隐晦地道了句大概是不想乌鸦来吧,所以得再示示威。
刚开始阿福没听明白,和老板告别后走了小半道,才隐隐约约猜到其中含义。先前敕棍说过,拿不下他们的贫民窟,军队就要接手红鹫的活,前来镇压和清扫黑帮。
军队是什么,是所过之处寸cao不生的团体。黑帮是绝对不愿意出现这种局面的,说到底一旦真正打起来,那就是杀敌三百自损三千。
所以他们会把贫民窟里所有的贫民当成人质,甚至把外头的市民也当成人质。
这当然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也对政府造成十足的挑衅,所以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手,也需要金豺的帮忙。
阿福看到了之前用警车运毒品的金豺,那大腹便便的男人也带着一小批队伍从外头进来。只是今天他们没张扬地穿着制服,也没有堂而皇之地拉着警笛挤进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