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刃唯半张脸藏进毛衣高领里,说话声有气无力,“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和她有一些联系吗”
老板娘看他一个人站在门口,身上还落了飘雨,便赶紧招呼人进来。
端了塑料凳子,刃唯扶住往上一坐,心神未定,就听老板娘关切询问“对方过世多久了”
“很久了”刃唯想想,总不能说快百年,只得算了算成景廷和酒店一起消失的时间,答道“两三个月了。”
“咦我怎么记得你上次来是四五个月以前”
见老板娘疑惑地皱起眉,刃唯连忙说“您记错了。”
从兜里 o 出一包国烟,老板娘取桌上的火柴,轻划出攒动小苗,再将烟分了一根与刃唯。
刃唯面相看着小,肤白水灵的,老板娘越看越稀罕,忽然注意到他眉心一道浅淡的疤痕,不自觉靠近了些去瞧。
刃唯见她凑近,也极为乖巧地把额前零碎的发拨开,小声说“我父母说,我小时候摔过跤,所以有”
老板娘深吸一口烟,拿眼尾睨他“弟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啊我是本地人,生在城西长在城南的。除了每一年放假会回祖上的县城里玩半把个月为什么说我不是本地人”刃唯疑惑道。
我家院儿里的歪脖子树都是我栽的。
水池里扑腾的小鱼是我养的。
连家里酒店顺带来的男朋友都是看着我长大的
“你这是 yin 阳眼,你爸妈没提醒过你”老板娘用指腹轻轻 o 弄他眉间那块小疤,“我问你,你生下来哭不哭有梦见过自己的死亡吗”
刃唯说“好像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里人是说过我生下来不哭的。当时医院接生的护士都吓坏了,赶紧打我,我双颊憋得通红,根本就不哭。后来我姐来抱我,我看着我姐就嗷嗷地叫,我家里人说我从小就怵我姐。”
至于梦见自己死亡有。
为了成景廷去探访前两世的回忆时,他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的死状。无一例外,都不得善终。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能够过 yin 。特征除了长 yin 阳眼,第二就是生下来不哭。”老板娘仔细打量他,“一般来说,不哭的孩子活不下来,但你活下来了。”
“过 yin ”刃唯瞬间不再萎靡不振,他从老板娘的话语中捕捉到了部分可能 xing ,激动得快要站起来,“意思是我能去一趟 yin 间”
“你先听我说完,”老板娘拉住他,“第一,你对象已过世有一段时间,大概已投了胎。投了胎的人灵魂和肉体都重生了,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他。”
刃唯眼眶红了。
他努力压下去喉间的不适,猛咳几声,争取似的讲“那也要我下去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走”
“可以过 yin 的人,从小就知道自己会如何死去,也知道身边人们的劫难。市场上,有一些过 yin 人会拿这个赚钱,也有的会保守秘密。因为言多必失,容易折寿。”老板娘摇摇头,眼神略带担忧。
刃唯说“可我不知道我会如何死。”
老板娘说“所以我讲你不是本地人。一般情况下,只要过 yin 人离开了出生地,他就会变得和普通人无二,过上正常的生活。”
“意思是,只要我回到出生地,再经过一些仪式,就可以”刃唯微微睁大眼睛。
天知道,他已经激动得发抖。
成景廷走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诀别的打算他听说过 yin 间有一条忘川河,河边开满曼陀罗花。这些花的花瓣和叶子总是相反生长的,寓意生生世世不相见。偶尔,刃唯会在梦境里见到曼陀罗花。它就像一枚魔咒,不断地提醒着刃唯,成景廷已经不在了。
连“死了”都不是,就是完完全全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从历史、从空间、从所有人的回忆中来看,他都不再属于天地间。
临走时,丧葬铺子前的小雨快停了。
刃唯拿着老板娘送的透明伞出了铺面,又买了些纸扎作为答谢。老板娘看他情绪不太稳定,一路将这痴情小孩儿送出市场,站在街道边一字一句地嘱咐他。
老板娘说,在过 yin 时,你的鞋子必须有一只要反过来。要是把鞋全部拨正,你会醒来;要是把鞋全部弄反,你会死在你过 yin 的地方。
刃唯老老实实拿手机记事本记,发誓自己考科一都没这么认真过。
这些文字简直是自己的解药良方。
老板娘还说,等刃唯找到了出生地后,再拿上生辰八字来找她,她会为刃唯介绍那边当地的通灵人。
再次相见原本对刃唯来说刻不容缓,但他害怕了,他害怕听到通灵人告诉自己,对方已经转世投胎,与前尘往事再无瓜葛。
一想到这里,刃唯就怕得打寒颤他和成景廷之间,生不是问题,死也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莫过于“不记得、不存在、找不到”。
灵魂好轻,风一吹就散了。
回了家,刃唯没有去问母亲,反倒是钻进书房去翻自己的出生证明。
刃家有一个小抽屉,里边儿拉开是全家人的小红本、各类证件,还放了不少刃唯的童年照片。有几张还是刃唯初中时穿校服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抓拍。
十八岁,同样的年纪,第三世的自己在教室里昏昏睡,而第一世的自己就早已手持三尺青锋纵马杀敌,剑指之处点破狼烟,军中无人不奉他一句“刃小将军”。
他还记得,第一世十七岁时,在朝堂之上,成景廷第一次抵抗父命,理由是刃唯年纪过轻,无力承担出征先锋官之职,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上问,那军中可有新秀可选
成景廷自荐,掷地有声“我。”
此言一出,众臣跪伏,哀叫连连,说什么太子殿下不可、太子殿下切莫冲动、殿下可知那蛮夷之地危险四伏只怕是有去无回呀,什么太子殿下金贵身躯不可承担战事云云,听得成景廷险些冲动到君前拔剑,把他们的长舌全割下来。
刃唯在旁边憋着笑,成景廷也憋笑。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一笑起来,顿时没了君臣之分。皇帝被臣子们念叨得头疼,怒喝一声安静
刃唯见时机已到,出列跪地,朗声道“臣以为,太子殿下为先锋官,臣为左膀右臂,一同出征,定当拿下围山以北”
媳妇儿都跪了,成景廷也跟着跪,边跪边领命。半年后,太子殿下与小伴读一同策马率先回城报喜,从此双双一战成名,说是“帝国双璧”也一点不夸张。
成景廷好强,武力方面从成年后才逐渐超越过刃唯的造诣。偶尔刃唯说军中谁的刀法练得好,成景廷就去跟人单挑一场,再跑回去逼着刃唯承认自己更厉害。后来他们共挑大梁,刃唯一举高夺武状元,成了军中又一主力战将。
从此长安花落,战马也不再还。
一不留神,手中照片飘落在地,刃唯熟练地低头,用手背揩干净眼角的湿润。
成景廷这个骗子
一定是前两世自己都太坚强,所以才把心里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