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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航程之南海秘密 第2分页

作者:苇蓑君 字数:27213 更新:2021-12-16 06:28:14

    覃越虽然表面上平静,内心早已焦虑万分。虽然他们这次出海带了抗蛇毒的血清,可是血清需要低温冷藏,无法随身携带只能放在母船上。要想彻底救治麦浩辉,他们现在必须立刻下山乘汽艇返回开拓号。如果不在六到八小时之内注s,he血清,他将会出现溶血、心肌损害、肾衰竭等诸多凶险的后果。

    厉振华见覃越眉尖微蹙,鼻头上也微微渗出了汗珠,当下弯腰扛起那个笨重的微波测距仪,对眼前的几个人说道“立刻下山,回开拓号。”

    覃越点点头,找出药箱里的青龙蛇药片塞进麦浩辉的嘴里让他吞下,半抱半扶将他从石头上弄起来,背在身上就要下山。

    “还是让我自己走吧”经过及时正确的处理,麦浩辉的情况还算不错。想到自己那一身死沉死沉的腱子rou,他担心覃越根本走不动。

    “安静点。”覃越转头命令,“你现在不能动。”现在他血液循环越快越麻烦。

    气氛有些紧张,大家都默默地收拾好东西下山,赵思齐和阮文孝两个小年轻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背着重重的仪器一声不吭地跟着覃越和厉振华,生怕落下一步。

    因为麦浩辉受伤,他身上的东西都归了厉振华,阮文孝也接过覃越身上的急救箱和仪器,原本就负重累累的小身板走起路来就更加吃力了。

    “小阮,帮我个忙”突然覃越叫了阮文孝一声,眼神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长满矮草的小水洼,“那边那种小花,浅紫色的,麻烦你去帮我拔一些过来,要全株一起”

    阮文孝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的确发现一片小紫花,他当即“哦”了一声飞快地赶过去,连拽带拉地弄了一大把。

    初夏正是草木葱茏的季节,那南海独有的海南半边莲开得正茂,这正是治疗蛇咬伤的良药。覃越将它们洗净捣烂了,在麦浩辉伤口周围细细地敷上一圈。

    花了将近四十分钟终于艰难地下到山脚坐上汽艇,五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坐在汽艇里的麦浩辉此刻视力已经有些模糊,体温也不太稳定,覃越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并将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给他盖好,轻轻顺了顺他的头发,“没事的,回去就给你打血清。”

    麦浩辉影影绰绰地看见眼前的人一脸的温柔,他以为是自己中毒之后的幻觉,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很好,“覃越,我就快死了,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他觉得死之前至少应该亲一亲这个人,否则有点死不瞑目。

    “你不会死。”覃越自从坐上汽艇之后就恢复了冷静,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个客观事实,“我们马上就会回到开拓号。”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让这小子轻易死掉。

    听到这种不太浪漫却不容置疑的回答,麦浩辉傻笑了一阵,乖乖躺在那人的双腿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及时注s,he对症的抗蛇毒血清,麦浩辉脱离了生命危险。到底是人年轻,他在开拓号的医务室里睡了一觉起来,ji,ng神已然恢复了,立刻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一直在旁边看护着他的覃越听见那声音,赶忙拨电话让阮文孝帮他把熬好的粥送上来。

    “来,吃点东西。”覃越拖了小桌板将食物放在他跟前,稍稍摇起病床。

    “哦。”麦浩辉右手执起汤匙,慢吞吞地舀了一勺子粥放进嘴里,那笨拙的样子倒像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看他颤颤巍巍的样子,中途还几次差点洒出来,覃越眉头一皱,接过他手上的汤匙,“我来吧,你这模样看着真费劲。”

    覃越当然知道麦浩辉是个左撇子,可他的右手并未没受伤,应该还不到连勺子都举不动的地步,这笨蛋显然又是在对他撒娇装可怜这家伙从小就是这副德性,经常假装摔倒啊被大院里的坏小孩欺负啊什么的,一副眼泪汪汪的可怜相企图引起覃越注意,现在二十好几了人高马大的竟然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但是想到他刚才是为了救同事才受的伤,覃越又对他狠不下心肠。

    达到目的的麦浩辉眉开眼笑,那一碗白粥倒像是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香甜似的。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因为贪玩而不肯好好吃饭,每次都要覃越亲自出马喂他才乖乖就范。

    吃得正开心,突然门边传来一声嗤笑。

    阮文孝笑嘻嘻地挤进门缝,将一只装满了绿豆汤的保温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望着病床上的麦浩辉,忽闪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促狭。

    “死小鬼,你笑屁啊”麦浩辉丝毫不以为耻,瞪了他一眼,“没事赶快出去,别打扰我休息。”这小东西一进来,覃越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碗,麦浩辉别提多郁闷了。

    阮文孝见他一副悻悻的样子,忍着笑意迅速溜出门去。不过嘲笑归嘲笑,他的心里其实不知有多么羡慕麦浩辉覃政委竟然待他这样好。

    想到母亲临终前的嘱托,男孩原本亮晶晶的双眼瞬间黯了下来。如果这辈子能有机会找到亲生父亲,还不知道他肯不肯对自己好。

    也许是覃越处理得当,也许是麦浩辉天生恢复力强,总之吃过饭之后他就直接下床了。一支血清下去,不过小半天的工夫,他除了手臂的伤口附近仍旧有些肿胀之外,呼吸、心跳、循环、排泄都没有问题,基本上可以确认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需要继续服药就能完全恢复健康。

    原本覃越打算将麦浩辉留在开拓号上休息两天,但是麦浩辉说什么也不愿意。厉振华见他生命无碍,补给了些物资之后带着队员们离开了开拓号,一路乘风破浪,回到鬼屿礁。

    因为出了意外,今天规定的进度没有完成,甲组队员回到岛礁的时候还不到下午五点,朱明瑞的那一支队伍还在外头工作。厉振华和覃越回到帐篷里去,打算将这两天所获得的资料仔细整理一遍。

    麦浩辉在覃越的命令下继续躺着休息,阮文孝生怕打扰他,又左右无事,便出了帐篷去礁盘上玩。天气很热,那一泓碧绿通透的海水一再吸引着活泼好动的男孩,他见四下空无一人,脱去了外衣和长裤,打算下海一游。

    “阮文孝,你要下水”厉振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滩后面的红树林里蹿出来,皱着眉头,表情也有些难看。

    “干嘛”突然听到他冷峻的声音,阮文孝吓了一跳,这个人,怎么能突然跳出来吓人,“我想去游泳。”难道他连这也不允许

    厉振华眉毛一动似乎在斟酌,但是阮文孝已经不打算理会他的无理取闹,径自匆匆往前走去。男人拣起阮文孝扔在岸上的t恤和长裤,追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牢牢抓住,“你必须穿好衣服裤子,否则不许下水”

    阮文孝非常讨厌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命令口气,以前在渔船上的时候,那个大副也是这样,强硬,冷血,邪恶,残酷,他差点把命丢在那个人手里。那时候阮文孝的身体虽然饱受折磨,内心却从未屈服过,而眼前的厉振华,他连自己赶海唱歌下水游泳穿什么衣服这种ji毛蒜皮的事情也要来找碴,阮文孝觉得他根本是个心理变态的老怪物。

    “你滚开,少管我”男孩一咬牙,用力挣脱了男人铁钳一般的手,负起一般地飞身扑进海里,一口气游出老远。

    这样纯净天然的地方有着令人蛊惑之美。太阳光束直直地穿过透明的海水,一切都宛若唾手可得,阳光可以穿透超过三十米的海水,仿佛可以见底的海水隐藏了她黑暗的一面,具有难以抵御的魔力。

    阮文孝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

    海底五光十色的珊瑚,游鱼和海螺光彩夺目,自由自在地游弋款摆,那一刻男孩觉得自己似乎就要融入这无拘无束的梦幻世界之中,完全没有理会身后的厉振华严厉的警告

    “阮文孝,前面危险,赶快回来”

    对厉振华的喝叫充耳不闻,水性不弱的男孩敏捷地朝礁盘深处游去。

    见那家伙竟然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厉振华眉头一皱,纵身潜入海中。阮文孝正奋力向前划水,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大力往回拖。在水里突然受到袭击,男孩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来人果然是厉振华。

    被那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抓住无法挣脱,阮文孝心中对此人的反感和愤怒瞬间达到了极限。心念一转,他猛地跃起身体然后重重坠下,拉着厉振华沉入水中,趁乱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又在他胸前踹了两脚。

    厉振华没想到阮文孝竟然会反抗得如此激烈,按照他一贯的脾气,他完全应该揍昏这小子再将他拖上岸。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突然闪过对方泫然欲泣却拼命忍耐的表情,就这么一分神,那孩子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心,远远地逃开了。

    为了迅速甩掉那个讨厌的老男人,阮文孝奋力向前猛冲。一离开礁盘,他立刻感受到海水那强烈的冲击力,身下隐隐有暗流涌动,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吸力,将他的身体向下拉去。这里的海水更加透明洁净几可见底,看上去似乎并无威胁,阮文孝蹬了蹬腿继续向前游若是此刻因为害怕而回去,岂不是称了那个老怪物的心。

    正当阮文孝为自己成功地甩掉厉振华而感到得意的时候,他发现前方一块大大的y影正朝自己无声地袭来,眼睛立刻瞪大了。那团黑影移动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面前,男孩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腥咸的海水立刻涌进嘴里,呛得他几乎窒息,大脑和身上的动作一起乱成一团。

    那是一条迅速游动的虎鲨,正打算对目标发动攻击,阮文孝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他吓得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这海中的猛兽穿透胸骨。突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甩了出去,阮文孝稍稍睁开双眼,看见厉振华挡在他身前阻止了鲨鱼的攻击。

    虎鲨狩猎受阻倍感恼怒,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直蹿向前,发起第二轮冲击,厉振华护着身后的孩子一歪身体,鲨鱼扑了个空,扑腾起一阵混乱的水花。仿佛不甘心失败,它转身又向二人袭来,厉振华将阮文孝奋力推远,手臂却被虎鲨有力的尾巴重重刮了一下。

    眼见一次次袭击落空的鲨鱼已经发狂,厉振华忍着手臂上的剧痛,略略弯腰抽出随身携带的军用潜水刀牢牢握住,对准目标用力刺去,身体趁势向前一窜,在鲨鱼惨白的肚子上深深地拉了一个血口。

    鲨鱼吃痛,再也顾不上掠食,全身扑腾扭动,卷起一片片猩红的海水。

    厉振华迅速游到阮文孝身边,用没受伤的胳膊揽住他的腰,奋力向上浮水。阮文孝吓得浑身没了力气,又呛了不少海水,差点就此沉下海底,此刻他惊魂未定地被厉振华搂着,昏昏沉沉地靠在对方的怀里。

    生怕血腥引来鲨群,厉振华一秒也不敢逗留刚才还算走运,那条居氏鼬鲨体型不过一米五,基本上还是一条幼鲨,如果这小子遇到的是成年虎鲨,那他今天绝对逃不掉变成鱼粪的命运,搞不好还要搭上自己一条老命。

    厉振华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带着阮文孝游回礁盘,抱着他走上岸。刚一离开水面,确定两个人到达了安全地带,男人只觉受伤的手臂一阵酸软脱力。此刻他只想将手中这麻烦的小鬼直接扔在沙滩上,独眼中闪着一簇y郁的怒火。

    一瞥眼看见怀中的男孩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衫,shi漉漉的头发贴在前额上,平时一双狡黠灵动的双眼闭得紧紧的,呼吸微弱,嘴唇发白,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见他这副样子,厉振华心里有火也没处发,只好一咬牙抱着他回了营地。

    阮文孝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覃越坐在身边,他挣扎着坐起来,“覃政委”恍惚中男孩尚未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在这里”

    “你再躺一躺吧,当心又发烧。”覃越按住他,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厉处长说你溺水了,现在觉得怎样”刚才厉振华抱着这孩子怒气冲冲地过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覃越这么一说,阮文孝突然回想起海里那恐怖的一幕,裹在睡袋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突,“我”如果没有厉振华,也许他早已没命了。

    “对了,厉处长让我告诉你,外围水流急,以后出去玩不要擅自离开礁盘。还有,人的皮肤在海里有反光,容易招来觅食的鲨鱼,下水一定要穿好衣服。”覃越一边转告,一边稍有些好奇地观察对面少年的表情,果然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忸怩不安。

    厉振华知道阮文孝和他不对盘,自己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往往说不到重点两个人就要剑拔弩张;反倒是覃越说什么那小子都会当作金科玉律,所以才让覃越来告诫他。

    阮文孝听了覃越的解释,不由得一呆。他这才知道厉振华之前所做的一切并非全都是无理取闹,反倒是自己不知好歹一意孤行才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差点连命都丢了。

    “那个,他厉处长,没事吧”男孩心里乱乱的,嗫嚅着问了覃越一句。当时他吓坏了,大部分的细节都不太记得,唯一清晰的印象是鲨鱼朝他猛冲过来,厉振华将他护在身后还有那个人结实有力的臂膀和宽阔温热的胸膛,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傍晚六点,朱明瑞带领的乙队下班回来,阮文孝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听说麦浩辉被毒蛇咬伤,大家都过来对他围观安慰一番,这时候覃越顺便将自己花了一个下午调配好的蛇药分发给所有队员,力图避免同事们发生类似的危险。

    吃晚饭的时候朱明瑞看见旁边的厉振华手腕上高高肿起一块,用碘伏圆圆地抹了一圈,便随口关心了一句,“怎么,你也给毒蛇咬了”

    “不是。”厉振华面无表情,胡噜了一口面,“下水游泳,给只小王八咬的。”

    阮文孝听朱明瑞问话的时候就在竖起耳朵听,冷不防被厉振华这句回答给呛住了,差点将嘴里的面条给喷出来。

    靠,亏他内疚了一下午,还想着怎么去给厉振华赔不是,原来这老怪物根本怀恨在心,骂人不带脏字的,阮文孝真想对他吼你才是王八你们全家都是王八,不过又一想事情原本就是自己不对,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愤愤地将碗里的面条扒拉得哗哗作响。

    朱明瑞听厉振华这个敷衍的回答,知道他是不想细说,当下哈哈一笑,揭了过去。

    吃过晚饭之后,天空上的云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了卷云层,钩状的云朵预示着天气即将有所变化,风向也由东南变成偏北,朱明瑞皱眉对厉振华说“这天气,怕是要起风。”

    厉振华点点头,“差不多大风来了正好可以实地去测一测海浪对海岛冲击的情况。”如果要在这儿建码头,这个工作不可少。随即他想起受伤的麦浩辉,“要是明天风浪实在太大,就全体休息一天。”

    晚上的水位观测由乙组进行,覃越让麦浩辉早早去睡了,自己则和厉振华、朱明瑞一起继续整理当天的测绘资料、计划明天的工作任务。

    从当天夜间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海上的大风果然刮得呜呜直叫,好在并未下雨。

    覃越早早起来走出帐篷,打开出海之后每天必听的收音机,将当天的重要新闻纪录下来,然后一笔一画地写在白板上自从上开拓号两年多,为了不让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同事与社会脱节,他一直坚持着这项工作,收音机都用坏了几台。

    阮文孝早上起来干活,看见覃越将写了很多字的白板挂在一株海桐上,他很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不过没好意思问在学识丰富文质彬彬的覃越面前,他总觉得有些自卑。

    这次阮文孝没有等覃越吩咐便将早点给负责观测水位的同事送过去,回来之后发现厉振华并没有出来吃早饭。

    “覃政委,老怪呃,厉处长,他去哪儿了”阮文孝觉得有些奇怪,便拉来覃越问了一句,“他的早饭都没动。”

    “厉处长出海执行任务去了。”覃越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大概在最高的岛礁那边。”原本他是应该一起去的,却被厉振华严词否决,他说浪大我没有空分神照顾人。

    阮文孝心里一惊,“这个天气,他还出海”那个人是海测局的大官吧,又不是像他在渔船上,如果没有捕到足够多的鱼就会被大副毒打出气。

    “嗯,我们需要这里大风天里的波高资料。”覃越耐心地给他解释,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不放心,“要不,咱们一块儿过去看看,顺便把饭给他送去。”

    阮文孝点点头,将给厉振华特地ji,ng心准备的早点打成一个包抱着,跟在覃越屁股后头啪嗒啪嗒地朝岛礁边上跑去。一路上大风吹得人喘不过气来,要走到岛礁边上必须弓着背,一点一点地挪过去。

    岛礁边上绝壁浪涌,那情景只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方可形容,一排排的大浪倾倒而下,浪尖上一个黑点载沉载浮,一忽儿如在天际,一忽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厉处长”覃越指着那个黑点,大声向一边的阮文孝说道。

    风刮得更加猛烈了,狂风掀起巨浪无情地向礁盘袭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浪争先恐后地互相推挤着,撞击着,激起一阵阵毫无规律的三角浪,这是浪涌中最难捉摸最难驾驭的一种。

    远远望去,阮文孝觉得那艘小小的汽艇就像一只破簸箩,被大风大浪蹂躏撕扯着,忽隐忽现,让他头晕目眩,心生畏惧就是在渔船上遇到八级大风,他也没有过如此真切的、被吞噬的感觉。

    这时候一个浪头打来,推着汽艇向礁盘撞去,眼看就要四分五裂,阮文孝心惊rou跳,嘴里不顾一切地大喊“厉处长,小心”

    大风中他的声音很快消散,明知道海上的人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喊,可是阮文孝怎么也忍不住。

    汽艇犹如奇迹一般,一个左满舵朝风急转,侧身巧妙地避开了一排恶浪的冲击,然后趁势跃上高高的浪巅,一会儿又拨转船头窜进浪卷中,仿佛一头灵巧的海豚。无论风浪怎么冲击,它始终敏捷地腾挪闪躲,在大浪中昂首挺胸,遨游自如。

    汽艇上,正是亲自掌舵的厉振华。

    这里的波浪不同其他地方,波向复杂,无序的自由波加上猛烈的冲击波,呈现出一种异于平常的海浪形态,波高、波速、波长也远远大于之前所有的零星记载,不过仍旧在厉振华的预计之内。

    厉振华爱他这份工作,征服自然,超越自己,只有在海上他方能最为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伟大。不论是海的宁静和宽广,还是海的暴躁和疯狂,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突然他瞥见岛上有人在海边奔跑,还不停地朝他挥手,但他听不到声音不过那小小的身影,厉振华立刻认出了那是谁。

    那个看起来倔强天真的孩子,酷似如蓝的孩子,总让他莫名牵挂的孩子,可能是个越南间谍的孩子比这片大海还要让人难以捉摸

    “厉处长”阮文孝终于看见汽艇回航,忍不住兴奋地朝着那个方向拼命挥手。

    每个男孩的内心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英雄情结,到了现在阮文孝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能够赢得覃政委和朱队长他们一致的尊敬。

    厉振华终于回到岸上,浑身都已经shi透,覃越赶紧接过汽艇开回营地附近的小港湾内停泊。

    风起浪涌,黑云压城,岸上只剩下厉振华和阮文孝两个人。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厉振华一抹脸上的水珠,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拧了拧。

    “来给你送早饭啊”阮文孝将手里的饭盒朝他面前一举,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这是他早上起来花了不少心思弄的,算是给这人赔罪了。

    厉振华为了赶上涨潮才早起,啃了几块饼干垫了垫肚子就开始干活,没想到这家伙会顶着大风把早饭给他送来,虽然此刻的确有些饥饿,可是他冒着大风赶过来又是何必,也不差这几分钟,“多此一举。”

    万万想不到对方会如此冷淡地说出这番话,原本满腔热情的阮文孝送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顿时有些尴尬,“你”

    这个人虽然厉害,可是真的太难以相处了,简直就是个冷血动物。

    见那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挫败,厉振华轻哼一声伸手接过饭盒,“这儿风大,去树林后头。”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朝红树林走去。阮文孝愣了一下,赶忙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这大风大浪的地方,他还真不敢一个人呆着。

    厉振华拣了块平整光滑的岩石坐下,掀开饭盒盖子。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油煎荷包蛋,颜色金黄,香气扑鼻,边缘还微微卷起显得十分可口,他眉头一皱。

    阮文孝此刻已经走到他身边站好,“快吃吧,都要凉了。”

    “这蛋哪儿来的”厉振华举着饭盒问,在他的记忆中测量队并没有携带这种难以保存的副食品,“你是不是上树掏鸟窝了”

    “嗯。”阮文孝见对方的脸色说不上好,但是自己的确是想给他弄点好吃的,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了,“我看这儿鸟挺多的,所以”

    “这里的鸟类都是国家保护动物,不许随便惊扰它们。”厉振华打断他,语气带着一贯的严肃,“我们又不是没东西吃”

    “我只拿了两个,你不想吃就扔掉”阮文孝想跟对方讲和的热情到此已经全部告罄,心里委屈死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些鸟类是什么保护动物,可也觉得上树掏鸟蛋的确挺残忍的,所以只拿了两个下来,一个给麦浩辉吃了,一个留给厉振华,谁知道竟然好心被当作驴肝肺。

    看那孩子又一脸愤愤的想要跑掉,这次厉振华没有让他走,筷子一cha伸手捞住了阮文孝的手臂抓紧,“跑什么,我又没说不吃”做都做好了,难道要糟蹋掉不成。

    厉振华从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当年洋洋刚出生的时候他只在襁褓里见过一次,之后便因为上舰艇执行任务一去就是大半年,第二次再见面时儿子已经死在如蓝怀里。长年和惊涛骇浪打交道的男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眼前这个半大孩子。

    阮文孝听他这么说总算有个台阶下,于是留在原地讪讪地说“你和麦浩辉都受了伤,应该吃好一点我不知道那些鸟是保护动物。”以前他和妈妈住的小岛上大家都会上树掏鸟蛋,从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不对。

    “算了,以后知道了就好。”看样子这小鬼竟然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么做,反倒让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再多说话,执起筷子将那个煎蛋夹成两半,中间溏心的蛋汁流了出来,他凑上去吸了一口,随即朝身边的男孩说“挺好吃的。”

    阮文孝听出他口气里隐约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讨好,心里的怒气莫名地消失了,只是嘴上实在不想就这么饶了他,“下次你想吃也没有了”

    厉振华吃过早饭之后,风力渐渐减弱,见天上没有下雨,他决定八点照常出海作业。他们出来做测量就得靠天气吃饭,争分夺秒,否则夜长梦多,大家都得在海上耗着回不了家。厉振华孤家寡人一个倒也罢了,但是队员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谁不愿意早些结束工作回家与亲人团聚。

    汽艇在水上颠簸,回声探测仪不断发出滴滴的声音。这儿是暗礁密布的区域,在看不见的水下隐藏着一座座犬牙兽脊一般的坚硬礁石。

    “注意,注意,水深浅度”负责测深仪的小赵喊着,“深度,五米四,五米二,五米”

    “预备,定位”厉振华下令。

    “水深,三米八,礁顶”

    “好”队员们相视一笑,再没有比准确测定一个暗礁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麦浩辉左手的肿胀已经消退,今天争着要上船出海,覃越见他ji,ng神恢复得不错,也就没有阻止。他瞅了一眼麦浩辉记录礁石位置的图版,发现有个水深位置有些问题。

    “这儿,原始记录是零点七,你怎么写了个零点一。”说老实话,覃越认为他跟着上船搞测量是不合适的,也不知道厉处长为什么要叫上这个粗心的家伙。

    “啊又搞错了”麦浩辉一脸的尴尬,“不要鄙视我嘛,我以后会小心的”如果不是覃越每次都帮他检查,他还不知道要弄错多少资料。

    “算了,回头我会都看一次。”覃越见他哭丧着脸,也不好多说,集中ji,ng神进行下一个测量。

    测完附近的暗礁,厉振华带着队员再次上蓬蒿岛进行三角测量的时候,大家的脚腕上都挂上了覃越特制的驱蛇药。雄黄加上大蒜制成的药泥十分有效,这次果然没有受到任何毒虫毒蛇的侵扰,大家很快爬上了山顶。

    这次作业非常顺利,完成这项任务之后下山,一天的工作也到了尾声。乘汽艇回到鬼屿礁时,厉振华发现阮文孝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时不时一瘸一拐的似乎有些艰难,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支支吾吾地也没说清楚。

    想到今天这孩子背着仪器一路跟他们爬山涉水,无论山高路陡从不吭声,几乎没休息过,别人要去轮换他也不让,厉振华估计他是伤到了腿。

    见那小东西甚是倔强,一直撑着不肯说实话,放下器材之后又跛着脚去担水。厉振华怕他出什么问题,悄悄跟在他身后来到湖边。

    阮文孝提起一桶水,伸手在额头上抹了抹汗。

    “我来吧,你的脚不方便。”厉振华见男孩疼得牙关都咬紧了,不由自主地走出去,从他的手上接下水桶。

    “厉处长”阮文孝呆了一下,立刻扑上去和他抢那个水桶,“让我来,没关系的”自己在队里已经够没用了,他不想连点小事也要别人帮忙,更何况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长官,怎么能劳动他做这些事。

    厉振华双眉聚了聚,将手里的水桶放下,也不再罗嗦,直接扣上阮文孝的腰身将人放倒,单膝硬压在那单薄的胸膛上令他动弹不得,然后伸手打算去脱他的鞋袜。

    “你、你干什么”被莫名突然袭击的阮文孝吓了一跳,立刻脸色都变了,他拼命挣扎,嘴里大声喊叫“快放开我”

    厉振华对他的抗拒充耳不闻,仗着体格的优势将他死死按在地上,脱下他脚上那双廉价的解放鞋。脱到袜子的时候男人只是轻轻一拉,那孩子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楚呻吟,厉振华仔细一看,发现袜子后跟已经被血浸shi,黏在皮肤上一时竟然揭不下来。

    “厉振华,你放开我”阮文孝不知道对方要对自己做什么,这个屈辱的姿势让他本能地回忆起一些可怕的往事,好像他又回到了那艘令他万分恐惧的渔船上,“变态,滚开不要碰我”

    厉振华不顾那几乎带着哭腔的咒骂,冷静地掏出潜水刀将阮文孝脚上的袜子挑开,小心地一一给他脱下那双染满鲜血的袜子。再仔细看看他的双脚,尽管心里有所准备,男人仍旧倒吸了口气那双脚底横七竖八地裂开了十多道口子,有些裂口甚至还在流血,大概是白天身上背太多东西,爬泥滩的时候给锐利的牡蛎壳割伤的。

    “受伤了怎么不说这样撑着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厉振华将阮文孝从地上抱起来,一着急口气不是太好热带亚热带的海洋细菌非常厉害,若是抵抗力差一些,感染了海洋弧菌轻则截肢重则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等一下他还要问问覃越,为什么这孩子出海没穿劳保鞋,那双薄薄的解放鞋穿出来干重活,难怪会给牡蛎割破脚掌。

    “我没事你快放我下来”厉振华这种抱小孩的姿势让阮文孝觉得很丢脸,他也很不习惯和人做这样的接触,于是拼命挣扎想要下地,“你、你耍流氓”

    刚才阮文孝真是吓坏了,厉振华粗暴的举动让他仿佛又看见渔船上那个企图用高高的船吊砸死他的恶魔大副,还有那个总是强剥他裤子摸屁股的变态二副。

    “闭嘴”厉振华朝他轻喝一声,水桶也不要了,抱着阮文孝走向营地。一瞥眼瞧见那孩子眼角泛红,一副又恨又怕、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横蛮,大概又吓到了他,当下耐着性子解释“别吵,待会儿我让覃越给你看看,很快就不疼了。”

    虽然这安慰仍旧十分拙劣,但已经是厉振华平生最最和颜悦色的语气,阮文孝听了渐渐安心,“嗯,我会努力干活,你别赶我走”言罢他似乎觉这话得很没说服力,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阮文孝目前最担心的就是厉振华嫌他没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赶他下船,所以才拼命干活;又怕给他们惹麻烦,连受了伤也不打算吱声在渔船上不管病成什么样都得爬起来工作,不然不仅没钱赚还要挨打,相比之下阮文孝觉得这里就是天堂,他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你只要不做坏事,没人会赶你走。”厉振华皱眉,他虽然性子冷峻严厉,却从未想过要虐待一个孩子,“以后不必逞强。”

    覃越看了阮文孝脚底的伤口,给他消毒包扎之后对厉振华说“得观察一天,应该不会感染。”万幸这片海域人迹罕至,几乎没有污染,覃越认为感染海洋弧菌的可能性比较小。

    “嗯,你看着点,别闹出大病。”厉振华点点头,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回头给他找双像样的鞋子穿上。”

    想到那双被割得七零八落的廉价解放鞋,厉振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洋洋还活着,也就是这个年纪现在远洋船上的水手和工人大都来自穷苦人家,阮文孝这样出来跑船的越南孩子并不少见,可是像他这样聪明机灵又能吃苦的却真不多,厉振华认为他完全可以在岸上找一份普通的工作,用不着上船来受这份罪。

    覃越犹豫了一秒,将厉振华拉到帐篷外,之后才小声对他说那孩子是临时工,原本就是没有编制的,后勤自然也不会给他配备劳保。出海的时候覃越觉得这样不行,于是自己掏钱给他置办了一整套工作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阮文孝没有穿上。

    “你去问问他,负责把这事解决了。”厉振华皱眉,他觉得这两天自己对阮文孝的关心似乎过多了,这不是什么好事原本让他呆在队里是为了搞清楚有没有人在后头捣鬼,结果竟然弄出这么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来,想到这里厉振华不禁微觉懊恼。

    阮文孝穿上那双簇新的鞋子,登时觉得双脚一点也不疼了。刚才覃越拿来一双新鞋给他,还亲自帮他穿上,男孩心里那个暖和,连鼻子都酸酸的。

    “这双鞋子是小赵的,你们的鞋码差不多,先给你穿上应急开船之前我们不是发了一套衣服鞋子给你吗”因为负责“开拓号”整船人的生活起居,覃越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问清楚。

    “嗯,我送给王连福了。”阮文孝低着头不敢看覃越,因为他没说真话。事实是当时王连福说反正你也用不着这些就将那些东西收走了。对方对自己有恩,阮文孝不能拒绝。

    “这”覃越听他这么说知道其中必定有猫腻,想到阮文孝孤身一人出来讨生活不容易,王连福又是出了名的爱占小便宜,当下没有多说什么,“以后你告诉他,你的劳保物品是公家借给你的,用完之后要归还。”

    听他这是在给自己支招对付那个吝啬鬼,阮文孝觉得有趣,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好啊谢谢覃政委。”

    “你别谢我,鞋子是厉处长让我帮你找的。”覃越其实也有些奇怪,这些年来他何尝见过厉振华理会别人穿鞋戴帽的琐事,这的确有些不太寻常。况且,厉处长不是讨厌越南人吗

    “咦”阮文孝瞧着脚上的崭新的鞋子,想到那个总是一脸冰块一样表情的男人,不禁愕然。

    刚才被厉振华抱在怀里的温暖触感莫名地回到四肢百骸,如果说上次被那个男人从海里救起来的时候阮文孝还是浑浑噩噩,那么这一次他的确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份属于别人的体温。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浪迹天涯受尽人间冷暖,早已忘记了被人抱在怀里呵护是怎样的感觉。

    妈妈临死前突然说他是中国人,还说他父亲就在海上工作,要他去找爸爸,所以阮文孝才豁出性命出海跑船,希望能从见多识广的船员那里打听到有关父亲的消息。可是且不说大海茫茫一点线索都没有,就算现在他找到亲生父亲,又能怎样呢自己身份卑微,说不定只会让对方为难

    想到这些,阮文孝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白天在滩涂上做测绘,摸爬滚打弄得一身的臭汗,天黑之后覃越拿上干净的衣服打算去湖里洗个澡。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下了,他脱光衣服跳进清凉的湖水里,纾解身上的黏腻和不适。

    四周一片静谧,银白的月光撒在湖面上,青年站在水中掬水沐浴,露出劲瘦的腰线和匀称健美的上身。

    洗完澡覃越刚想上岸穿衣,冷不防身后有人悄悄潜水过来,从后面牢牢抱住了他的腰。

    覃越第一反应是有人袭击自己,他也不转身,第一时间脑袋向后猛击那人的面部,手肘也向那人的心口狠狠撞去。

    “哎哟,疼啊”来人大声呼痛,却仍旧死死抱住他不肯松手,正是没心没肺的麦浩辉,此刻他正一脸的悲愤,“阿越,我我好像被你撞出鼻血了”

    “放手”覃越听出来人是谁,低喝一声。

    从没有想过违逆这个人,麦浩辉立刻松开了对方的腰。覃越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将他掀进湖里,径自上了岸。

    等到麦浩辉从水里爬起来,看见覃越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离开。他心急火燎地冲过去,“别走啊,我们好不容易单独说上话”

    “站着别动。”覃越见他又有动手动脚的趋势,皱着眉命令。

    麦浩辉一听立刻像小时候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呆站着,乖乖地一动不动。只是月光下那两行醒目的鼻血看着实在是糟心,覃越无奈只好让他坐下,用毛巾给他擦干那些血污,伸手在他鼻子周围的x,ue位上捏了捏,很快止住了血。

    “还真是出息了。”覃越冷笑一声,没好气地瞧着眼前这个不怕打又不怕骂的二皮脸,“你这算什么跟我玩跟踪偷袭”年轻的政委越想越生气,如果不是及时认出他来,搞不好会弄出人命。

    “我不是成心的我才在这儿抽根烟你就来了”麦浩辉一脸的无辜,见覃越的表情少有的不悦,他只差祖咒发誓刚才他在下风处抽烟,冷不丁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脱得光溜溜地下水沐浴,斯情斯景如同梦幻一般。正常男人谁能抗拒这样的诱惑,血气方刚的年轻水手无法克制内心的冲动,头一次色胆包天地潜过来抱住了他。

    “哼。”覃越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心里仍旧觉得十分危险。刚才那具年轻灼热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服紧贴着自己,让他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下次再敢这样,我他妈废了你。”

    “覃越”麦浩辉从未从他嘴里听到过如此不近人情的警告,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慌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弥补自己一时冲动所犯下的错。见覃越就要拂袖而去,脑子短路的麦浩辉大叫一声朝他扑过去将人紧紧抱住其实此刻他心里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留住对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掉。

    突然被抱了个满怀,鼻端全是属于对方的浓浓气息,覃越脑中微微一晕。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那躺在他身边的混小子以为他睡熟了,偷偷摸摸地和他换了裤衩不算,还慌慌张张地在他嘴上印下一吻。十九岁的覃越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装作仍在梦中,但周围那一树的鸣蝉让人心烦意乱无法平静

    “麦浩辉,你这是干什么”混乱只有一瞬间,覃越很快冷静下来。现在他早已不是那个不知所措只能远远逃开的毛头小子,他有自信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放开。”

    “我不放,除非你不生我的气。”麦浩辉固执起来相当可怕,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偷看你”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快放开我。”覃越无奈,知道如果不给他个说法这人一定会犯浑,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嗯。”听他这么一说,麦浩辉立刻满心欢喜,皎洁的月光下覃越的脸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连细小的绒毛都显得那么可爱,直接搔到他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让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滚去值班。”覃越嗓子发干,对方那满眼的痴迷狂热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钢刀扎在心上。想起麦家叔父和阿姨对他的叮咛和嘱托,覃越不再犹豫,一咬牙拧住了麦浩辉受伤未愈的手腕,“你以后给我老实点”

    麦浩辉痛得嗷嗷直叫,立刻很没骨气地大声求饶。

    厉振华早上起来,看见阮文孝站在覃越写好的新闻简报之前,带着一脸的好奇和揣度。

    “怎么了”厉振华走过去看了看白板,发现上面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新闻,谈不上耸动与惊奇。

    “嗯,没就是想知道覃政委写了什么。”阮文孝再见到厉振华突然间有些别扭,大概是一开始的讨厌渐渐改变,现在反倒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人,“我去做早饭,今天的面条有豆芽配着吃”

    老是吃土豆洋葱,长期呆在渔船上的阮文孝知道这种痛苦,所以前天晚上他试着用饮料瓶子发了一些绿豆芽,海岛天气比较热,今天应该可以收来给大家尝尝鲜。

    “你不识字”比起眼前这个神秘的男孩,厉振华对今天吃什么根本不感兴趣。他一开始就不相信这家伙出现在开拓号上只是出于偶然,可是一个不识字的间谍如果不是这事情太荒谬,那就是这家伙的演技太高超。

    发现这小子混上船的第二天厉振华就发报给岸上让人查他的来历,对方反馈回来的消息是阮文孝的母亲吴氏珍从越南白龙尾岛远嫁到广西东兴,他也跟着混水摸鱼入了中国籍,他那身份证上的虽然年纪是假的,号码倒并不假。

    “我没上过学。”阮文孝有些羞愧,不过却很坦率地对厉振华承认自己是文盲,“你能告诉我覃政委写的是什么吗”他的内心早已将覃越当作偶像,很想知道政委每天都记录了什么。

    “你怎么不去问他”厉振华有些奇怪,据他观察这孩子明明非常喜欢黏着覃越,对自己那是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想让他知道”出于一种微妙的自尊心,男孩并不希望覃越知道自己大字不识。

    “哼,你倒不怕我知道。”厉振华一挑眉,犀利的独眼在他身上一扫。

    “反正你从来就看不起我。”阮文孝瞪着他,虽然他们之间一直关系紧张,可是男孩此刻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畏惧过这个人。

    “你”厉振华突然哑了。无可否认,短短的几天,这个男孩的确让他减少了一丝丝对越南人固有的憎恶与痛恨。

    因为大风来袭,接连两天天气都不太好。厉振华掌管“开拓号”十多年来,队员们已经习惯了在风浪中作业,尽管麦浩辉仍旧晕船,却也一直坚守岗位。

    下班返航的时候,汽艇的马达突然出了问题,怎么也无法启动,厉振华检查了一下,发现是燃油泵坏掉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修不好。

    “大家穿好救生衣”厉振华当即命令,然后对着覃越和麦浩辉说“准备架桨。”

    两人领命,飞快地架好桨叶,将汽艇对准鬼屿礁的方向使劲划起来,可是偏北的顶头大风和涌动的洋流却不是几支小小的木浆可以抵御的,二十分钟过去,几个人划得气喘吁吁,厉振华发现他们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向后退了好几百米。

    眼看着天就要渐渐黑下来,此刻汽艇距离鬼屿礁尚有三四海里的距离,开拓号更是在鬼屿礁以北二海里的地方,并且此处暗礁浅滩多,大船要在夜间开过来无疑要冒很大的风险。厉振华用艇上的高频电话和朱明瑞联系之后决定,今天他们五人先将小艇划到附近的映霞岛上暂时停靠,等到明天白天他带领开拓号过来拖船,再安排轮机工来修理。

    映霞岛就在目前汽艇所在方位以南大约一海里处,顺风顺水漂移过去,很快能够到达。此刻大家已经十分疲惫,可是却仍旧必须强打ji,ng神继续划桨,否则大风大浪会将小艇吹向外海,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随着最后一丝阳光被乌云吞没,白天妩媚秀丽的南海如同一个调皮的孩子,将那一艘小艇胡乱地举起又重重摔下,海浪劈头盖脸地朝队员们浇来,没多久大家都浑身shi淋淋的。虽说情况并不轻松,厉振华依旧沉稳地掌着舵,一只独眼ji,ng确地向前方扫描搜索,生怕错过目的地。

    没有月也不见星,寂静广袤的大海上墨黑一片,偶尔有冷冷的磷火闪烁晃动,如同水底怪兽虎视眈眈的眼睛。阮文孝虽然在海上跑过船,却从未见过如此奇异诡谲的情景,夜间茫茫的大风吹来,浑身shi透男孩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朝一旁的厉振华身边靠了靠。

    厉振华做测绘在海上漂了二十几年,触礁沉船搁浅之类事件对于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他从未觉得紧张和不安,可是当他感受到有一只手悄悄地抓住他腰间的衣服时,这才发现这次的航程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小包袱。

    “坐好。”对周遭环境习早已以为常,严厉的男人对阮文孝胆小的举动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怕的”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畏畏缩缩,想当年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在海南岛环岛大地三角测量工程中随队走遍了满是瘴疬和毒蛇的原始森林。

    “谁、谁说我怕了”阮文孝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立刻矢口否认。幸好在浓黑一片中谁也看不见谁,他又稍稍往外坐了一些,跟厉振华保持距离,“我刚才是没坐稳”

    气死人了

    阮文孝在肚子里暗骂,他怎么能忘记这个老怪物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巴巴地靠过去。男孩愤愤地用力划桨,受辱的愤怒瞬间盖过了恐怖。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只要厉振华在身边,周围的黑暗和磷光好像真的没那么可怕了。

    “注意,映霞岛就在前头”厉振华大声宣布,指着前面一块蛰伏在海面上的y影,“前方一千二百米”为了防止飘过,他紧紧抓住舵柄,将艇首对准那块影子,徐徐靠近。

    在茫茫大海中漂了将近两个钟头,看到陆地无疑为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所有人都ji,ng神大振。眼看着与映霞岛的距离越来越短,麦浩辉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就在于岛屿近在咫尺之际,猛然间“嘭”的一声闷响,大家感到全身一阵巨震,艇首立刻高高翘起。

    “处长,触礁了”覃越大喊一声,之后立刻将装在密封塑料袋里的测量资料揣进怀中。

    “没事,保持冷静。”厉振华声音仍旧沉稳,丝毫不见慌乱,“汽艇夹层有空气箱,不会下沉,抓紧时间划过去”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果然都安下心来继续奋进,小艇又向前进驻了二百米,来到一处背风的小湾。厉振华将铁锚扔进海里停泊好,这才下令“大家带上各自的淡水和干粮,游到岸上集合”

    覃越、麦浩辉和赵思齐都纷纷带好东西一一下艇向岸边游去。月黑风高的海面上,阮文孝努力睁大眼睛追随着前面宽阔的背影,生怕他跃入水中就此消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不用紧张,跟着我。”似乎感受到身后那强烈的不安,厉振华忽地转头,在男孩的肩头拍了一下。

    “嗯。”阮文孝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从那只大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奇迹般地让他心里充满了勇气,他不再犹豫,跟着前面的厉振华一起跳进了深夜冰冷的汪洋之中。

    队员们都上岸集合之后,厉振华便带头在岛上转了一圈。这是个面积不到三百平米的小岛,除了一些红树、海桐和野生的剑麻水椰之外,什么也没有。大概是荒无人迹,那些在海南岛上已经濒危的琼棕倒是长得枝繁叶茂、

    虽然身处热带海域,但是在夜晚冰凉的海水里浸泡了大半天的确不好受,覃越找来干燥的枯枝想办法升了一堆篝火。经过这番折腾,一开始谁也没心情说话,五个人光着膀子围在火堆前,静静地等待衣服烘干。

    过了一会儿,大家吃了点东西,逐渐恢复了元气。担心晚上会下雨,厉振华带领队员在红树围成的防风林后面用树枝和棕榈叶搭了个草棚,今晚就准备宿营在此。

    麦浩辉丝毫没有遇难者的自觉,搭完棚子之后仍旧坐在火堆前面高谈阔论,唬得两个小的一愣一愣的不管环境如何危险艰苦,年轻人的生活总是活泼而充满朝气。

    厉振华往篝火里添了些柴火,一声不吭地听几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然后抬头望了望天色,月亮仍旧没有出来。

    “小阮,你这道伤疤怎么这么长”赵思齐看见阮文孝的右臂上有一道十几公分的伤口,现在虽然已经愈合,那泛白的疤痕却仍旧可以想见受伤时的惨烈。

    “嗯,在渔船上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弄的。”阮文孝不想受人怜悯,说得轻描淡写,“解锁镣特别容易被鱼钩钩到。”当时差点挂下一块rou,疼得他差点昏过去。像他这样的远洋渔工一般手上都有几道这样的伤疤,有时候得不到妥善的治疗还会发炎化脓,就算如此也还是要带病工作。

    “你还在渔船上做过事”赵思齐一脸的不可思议,“听说那工作超辛苦的是不是工资很高”一般人愿意跑远洋都是为了多挣点钱。

    “才没有呢,他们才给我一个月一百四十美金,还要等下船的时候结算。”阮文孝说起这个就气呼呼的,“我被那些黑中介骗了,船东给我们是每个月五百美金。”他有些老乡在船上工作多年才能拿到两三百,因为他最小又什么都不懂,那些黑心的劳工中介把他往死里忽悠。后来阮文孝才知道这就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如果不甘心受剥削连上船的机会都没有。

    “真黑啊。”赵思齐乍舌,“那你做了多久”他总觉得自己的工作太辛苦,今天听阮文孝一说才知道吃国家饭无论如何都算幸福的。

    “九个月,领到工资我就走了。”如果光是辛苦,他并不会放弃这份工作,可是有些事情让阮文孝忍无可忍,至今想起来还牙痒痒的,“船上那个日本大副太他妈可恶了,第一天上班他说要训练我们工人听话,要我跪下来舔他的鞋我不干就被他揍了个半死。”

    “靠,日本鬼子真够变态的。”麦浩辉听了义愤填膺,连忙呸了一声,“要是给我碰到,老子捏断他的小jiji”

    “是啊,因为我不肯听他的话,他一直找茬折磨我。”阮文孝又说起有一次他遇到一条珍贵的蓝鳍金枪鱼,差不多五六十公斤,比他整个人恐怕还要重些。他身量小,手上又受了伤力气不足,费尽全身力气之后还是让那鱼跑了,大副知道之后说他给渔船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不仅狠狠揍了他一顿,还把他关在冷冻仓里,差点将他冻死。

    “你还真能忍啊。”赵思齐听得脸色发白,“要是我早呆不下去了。”

    “哎,只要小心一些,也没那么可怕啦。”阮文孝发现自己的话让整个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他并不希望这样,于是立刻转换了话题,“有时候也很好玩的,我曾经钓到过一只企鹅哦胖胖的,抱在手里可好玩了”

    渔船经过高纬度的南美洲,有时候会遇上迷路的笨企鹅,阮文孝有幸捉到过一只,那是他在那艘渔船上仅有的快乐记忆。原本他想照顾那只受伤的企鹅几天,可惜船长说企鹅不能卖钱还要吃鱼,强迫他扔回海里去了。

    火焰的y影跳动,一直默默给篝火添柴的厉振华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对面男孩所说的一切。当瞧见对方说起企鹅时那一脸的光彩和几分小小的骄傲得意,男人突然一愣,一时竟忘了将手中的枯枝扔进火堆中。

    覃越看时间不早,发话将几个小的打发去草棚里睡下,自己打算在火堆前守夜。厉振华摇摇头说你去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覃越见他坚持便没再争执,火堆前就留下厉振华一个人,怔怔地出神。

    夜间阮文孝忽然内急,起身撒了泡尿,回来发现厉振华仍旧坐在火堆前,觉得有些奇怪。

    “喂,你不休息一下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文孝觉得此刻的厉振华好像和白天有些不同,似乎有些寂寞的样子。

    “怎么”厉振华以为他是心里害怕睡不着,“不用担心,天亮了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不是你不睡觉,不累么”阮文孝被海风一吹觉得有点冷,打了个哆嗦。

    “不累,你快回去睡。”厉振华眼也没抬,又往火堆里扔了些枯枝,末了看见那家伙竟然径自走到火堆前坐下。

    “那个,明天早上,早饭可能不够了。”阮文孝有些担忧地说,晚上大家吃的那些干粮是他们午饭剩下来的,当晚饭就已经很勉强,现在只剩下一些压缩饼干,五个大男人就吃这么点东西怎么行。

    厉振华眉头一皱,沉吟片刻之后他提起手边一个空的淡水罐子,起身对阮文孝说“跟我来。”

    阮文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仍旧听话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来到海边。

    此刻月亮终于从云层中出来,海面上泛点银光,海浪哗哗的声音更衬得周围无比静谧。厉振华找了块平整的石头让阮文孝坐好,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自己戴上潜水护镜和防水电筒,纵身跃进黑沉沉的海里。

    阮文孝有些吃惊,“啊”的一声叫出来,睁大眼睛一直望着海面,双手拢着男人给他披在肩头的衣服,心里直打鼓。

    不过只是等待了几分钟,阮文孝却觉得煎熬了许久似的,突然浪花翻起,厉振华终于出现在水面上,手里举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南海大龙虾。

    “哇”阮文孝兴奋地从石头上跳起来,拿着刚才厉振华交给他的罐子奔过去,将那些战利品放好。抬头看见男人一头一脸的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又有些担忧“你的眼睛”听说他有一只眼睛看不见,潜到深水里不要紧吧。

    “没事,你回去坐好。”厉振华说罢深深呼吸一口气,又再度潜了下去。他的义眼是不久前到德国去特别安装的,理论上可以抵抗两个大气压,也就是说,他就这样下潜二十米不是问题。

    等到厉振华再次出水,这回手里抓着的是一只不停扭动的生鲜石斑。

    阮文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下他完全坐不住,也趁着皎洁的月光在滩涂边寻寻觅觅起来,不一会儿就抓了几只小螃蟹,还挖到几个生蚝这样一来明天早上就完全不用担心早饭问题,吃的还是豪华海鲜大餐。

    厉振华下水几次,各种海鲜很快装满了那个不小的罐子,甚至还捞上来一只鲍鱼阮文孝目不暇接,眼睛都差点闪瞎了。

    男人走上岸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这才淡淡地对阮文孝说“上次扔了你拣的东西,这些就当赔给你。”说罢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营地走去。

    “什、什么嘛”听出这个大魔王竟然是在拐着弯子跟自己道歉,阮文孝反倒有些忸怩。他啪嗒啪嗒地一路小跑跟在男人身后,嘴里咕哝着,“我又没叫你赔”

    第二天一大早,朱明瑞果然带着大船上的轮机工和相关人员赶到映霞岛来修理汽艇,开拓号则在距离映霞岛两海里的地方等候命令。

    汽艇修好之后,厉振华带着队员们再度出海工作。

    在全体队员紧张的工作中,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

    在这二十多天里,鬼屿礁附近的大地测量工作大部分已经完成,其中包括蓬蒿岛在内那样危险的区域。海岸地形的测量完成了近千平方米,建立了鬼屿礁在内的三个潮汐观测站,水深测量也完成了三千平方米。

    照这个速度,厉振华预计还有半个月就能完成全部工作,但接下来这十五天的工作难度却远远超过前面这一个月,可以说,此次任务的成败关键在于这后两周的工作是否能够顺利完成。

    鬼屿洋上除了洋流汹涌暗礁四伏之外,还有个特点就是浅滩特别多。著名的“浮舟沙”附近水底更是隐藏着无数纵横曲折的暗沙,而布标埋石的任务只靠小艇是无法完成的,必须将大船开进相关区域方能作业。

    十多年前,厉振华的妻子,海测局的技师陆如蓝跟随测量船“创新号”在鬼屿洋上进行过测量工作,当时她们也未能拿下“浮舟沙”。

    厉振华跟陆如蓝是经人介绍相亲结婚的,虽然婚后聚少离多,但两个人都是搞测绘出身,彼此知道对方工作的特殊性,生活倒也如意美满。

    陆如蓝生下孩子刚半年,因为局里人手不足,她只能将儿子托付给父母照顾,自己上船工作。考虑到厉洋半岁多了也没见过父亲,当时在南海某岛屿上驻守建立观测站的厉振华向组织上申请了一下,让陆如蓝先带儿子上岛,全家聚一聚之后再战浮舟沙。

    完成工作的当天,陆如蓝原本会按照约定带上厉洋去见厉振华,可是男人等了一天,等到的却是上面下达的出海任务,要求他立刻率领舰艇赶到鬼屿洋附近去救援和岸上失去联系的“创新号”。

    等到厉振华驾着舰艇赶到的时候,“创新号”已经被一艘越南军舰以“从事间谍活动”为名扣留。八十年代末南海的氛围比现在要紧张得多,中越刚刚经历过一九八八年的三8225一四海战不到半年,两国关系堪称恶劣。

    按理说越南人不该也不敢出现在这片属于我国的海域内,可谁也不知道那天鬼屿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中越在南海的争端由来已久,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好讲,穷疯了的越南人大约是想将这艘下水不到三年的新型测绘船以及鬼屿洋的测绘资料据为己有,竟然不顾警告一意孤行,妄图抢船逃走。

    厉振华永远忘不了那场激战。

    那时他所在的舰艇只是一艘排水量不足五百吨的037型猎潜舰,敌人却是上千吨的护卫舰。不过我国海军在长期底子不足的情况下早已习惯了“小艇打大舰”的战斗方式,大不了派出鱼雷艇冲上去展开接舷战,刺刀见红。因此除了担心“创新号”上成员的安危之外,官兵们并未将越南人放在眼里。

    037型猎潜舰素有“海上猎豹”之称,最高航速可达到二十八节。越南海军虽然拥有ji,ng良装备却缺乏勇气和胆识,见怎么狂奔也甩不掉对手,手忙脚乱之下竟然向不断接近的猎潜舰悍然开火。

    尽管敌我力量悬殊,水兵们毫不畏惧,立刻追上前去奋力还击。037舰上装备的57毫米舰炮在近战中向来威力极大,每分钟70发的速度让对手左支右绌。

    越南人偷ji不成蚀把米,吓得缩了卵,立刻发扬“见势不妙,拔腿就溜”的光荣传统,扔掉到手的“创新号”仓惶逃窜,但最终还是被厉振华所率领的舰艇冲上去掀了驾驶台,丢盔弃甲地消失在鬼屿洋以西的海域里。

    当时救援部队还不知道“创新号”上的测绘队员和船员们早已悉数遭到杀害,为了及时上船救人,厉振华没有追上去将敌舰击沉。他带着一批官兵乘小艇登上“创新号”,与几个负隅顽抗的越南士兵遭遇,双方展开激烈的枪战。

    为了掩护战友,厉振华的右眼被子弹擦伤。消灭掉敌人之后他们才发现,包括厉振华的妻子陆如蓝在内,全船二十多个人已经没了一个活口,陆如蓝的怀中还抱着宝宝的尸体,两人均是头部中弹身亡,随船的测绘资料和大批器材也被丧心病狂的敌人全部捣毁。

    再度来到这个曾经让他肝胆俱裂的地方,年过四十的厉振华已经习惯了将伤痛掩藏在内心深处,他只是下令在此处鸣笛,以纪念在这里牺牲的同行们。

    “大哥”分队长朱明瑞也红了眼圈,忍不住朝着海面大声悲鸣。当时“创新号”上的船长朱新瑞,正是他的兄长,也在那次冲突中失去了生命。

    无论多么艰险,这一次他们必须将鬼屿洋的测绘任务圆满地完成,以告慰天国的亲人。

    见船上所有的人都神色肃穆,不明所以的阮文孝也来到前甲板上,跟在覃越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覃越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好半晌才轻轻告诉他“厉处长的老婆和孩子,就是在这个地方被越南人杀害的。”

    阮文孝一听差点惊叫出声,他立刻用双手捂住了嘴,双眼瞪得大大的。

    为航道布标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在鬼屿洋这样风浪摇摆不定的大海之中,要准确布设航标需要花比在陆地上多无数倍的功夫。

    “老厉,到测区了。”在宽阔的全景驾驶台上,朱明瑞提醒了出神观测周围环境的厉振华一声,今天他们的任务是在这片暗滩及附近的礁盘上布设六个航标。

    “嗯。”厉振华应了一声,随即叮嘱朱明瑞“航道最宽只有二十二米,尤其是进入礁盘的澙湖那部分,不会超过二十米,一定要小心。”

    “开拓号”本身的宽度大概在十二米左右,也就是说,剩余作业的空间不超过十米,说是在刀尖上跳舞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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