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一屁股坐下来,通过学校辗转给白家传话,说两个小孩儿在外头喝醉了酒,然后冷眼瞧两个醉鬼在那儿惺惺相惜。
管家立时赶了过去,但没想到黎容不愿意跟他走,准确地说,他是不愿意回家。
平日里黎容是一个很内敛的孩子,但喝醉了之后就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拉着管家的手问“你说他是不是一个王八蛋”
李湛倒很利索,直接把李可拎起来往后车厢一丢,回转身来看能不能帮忙,毕竟是自己弟弟做的东。说实在话,他在旁边看着都替管家觉得为难。
结果管家稳当得很,还有心情跟他寒暄“听说您以前在特区当兵”
李湛没问他怎么“听说”的,他早看出这家人身份不一般,没想到管家倒自己解释了“我家先生也是特区军队出身的,说起来和您算是战友。他知道小容和您弟弟交好,就觉得是缘分。小容 g 子内向,难得李可这孩子 g 格好,愿意和他做朋友。先生就这一个孩子在身边,挂心得很,可惜平时工作忙,总也不在家里。”他说话的语调十分亲切自然,“哎,我得先给他打个电话报平安,免得他担心。”
李湛愣了半晌,说“我没有姓黎的战友。”
这电话通得很快,管家说了不到二十秒,就把电话递到他面前,接他的话说“我家先生姓白,他想和您聊聊。”
李湛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姓白的战友,电话已经到了手里,只好先迟疑地对着电话说了声“你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经世沉淀的味道,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李湛。”
事隔很久之后,李湛每每回想起那天晚上,都忍不住想把自己弟弟揪过来暴打一顿。
他听见白缘山的声音那一瞬间,脑子就懵了,仅存一点点清明的意识用于回放他刚才听到的话,“我家先生姓白”,被礼炮轰炸了脑子都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感受,听听,姓白。
多么可怕。
“白队”
李湛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他其实很想跟着问一句,您还活着但他没这个胆子。
白缘山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便笑了笑,说“陈年往事,我退得比你早,你不必再这样称呼我。”
李湛几乎是条件反 she “是。”应完立刻红了脸。
白缘山正站在景观窗前,李湛说话的时候,他微微晃了一下神,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李湛的反应。
他从何姝那儿收到黎容签单的照片之后,就把跟黎容一起吃饭的人查了个底儿掉。这其实有点夸张了,两个十七八的男孩出去吃个饭,应当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问题是黎容从来没有朋友,现在他一走,黎容就带着朋友出去吃饭了,时间还是早晨,明摆了很有可能要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而白缘山竟然丝毫不知道黎容身边还有这样的人,于是难免矫枉过正,“一不小心”查了人家一户口本。
白缘山从来没有故意切断黎容的社交,但也丝毫没有要引导他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意思,他只是冷眼看着,一直到今天。
或许因为那张意外的签名,他的心绪有些波动,这在他身上非常罕见。
没人见过白缘山失态的样子,哪怕只是微小的、转瞬即逝的游移,都不像是白缘山的风格。
他很快定了神,那一瞬间微微涣散的眼神,或许还没有李湛一声“是”来得短暂,倏忽而已。
李湛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烧烤摊拿着电话听白缘山讲儿女经。
白缘山讲的非常直接明了“黎容太依赖我了,因此社交方面一直有些问题。既然他跟你的弟弟李可处得来,那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你也不必把我当做上司,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
言辞和煦,态度诚挚。
作为他们谈论主角的黎容,还端正执着地坐在塑料凳子上被管家哄着。
白缘山隐约听到那边的动静,说“麻烦把电话给黎容吧。”
黎容愣乎乎的,捧着电话拖长了音问“谁呀”
“小醉猫,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黎容听不懂白缘山的调侃,只听出了这声音很熟悉,一下子委屈劲儿又上来了“我不喜欢你。”
白缘山低笑“乖乖跟管家回去。”
这边管家照应着黎容,对李湛说“您弟弟还在车上呢,您先送他回去吧,小容我能照顾好。”
李湛也确实不放心,看管家应付黎容得心应手的样子,便点点头,神思恍惚地替弟弟道了个歉,转身往路边走。
黎容还在问“你说,你是不是一个臭王八蛋”
李湛听得背后一凉,赶紧走快几步,恨不得把“王八蛋”三个字远远甩在后头,好像沾上一点儿都能要命。
尽管他很想把当年的队友一一找出来,跟他们一起分享一下,曾经令自己人和敌人都闻风丧胆的白缘山,竟然有人敢骂他王八蛋,不仅骂,还要当面骂,而白缘山拿他丝毫没什么办法,看样子还挺宝贝着。
就黎容听见白缘山完全不当一回事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哪里像李湛心里那个狠厉如鬼神一般的白队。
当年白缘山退役的时候,军队里都是知道事情的严重 g 的,没人敢讨论这个事情,但整个团队的状态的确拧了好久,接二连三出岔子,这是白缘山在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李湛神思恍惚,一时感慨万千,倒让李可逃过一顿打。
李可非常庆幸,觉得黎容简直是他的福星,愈发地黏黎容,放了寒假还要邀请他来家里玩。
最近白缘山不在家,白太太便又开始了自己潇洒的阔太太生活,已经一连许多天没回过家。黎容从前是很习惯这种生活的,这次却总觉得倦倦的,有时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或者踏进家门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像是心里空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