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缘山出差回来,管家才向他提起这个事情。他听了,没什么表示,过了会儿说“小孩子,多适应几天就好了。”意思是并不值得当个大事。
“那等太太回来让她去一趟学校吧”管家问。
白缘山显然并不准备指望白太太。他本身没什么管教孩子的耐 g ,但跟白太太比起来,他倒还管黎容多些,白太太见白缘山对付黎容轻易得很,正好撒手,大有把黎容彻底交给白缘山的意思。只是白缘山早早给她立下规矩,叫她好歹学着做个母亲,她便不敢明目张胆撒手不管罢了。好不容易把黎容送去了学校,白太太不用再拘在家里做出个看孩子的样子,一时得意,国内都不够她痛痛快快地玩儿了。白缘山回来前夕,她改了预定从巴黎飞回来的行程,决定直接留在迪拜多玩几天,打电话给白缘山报备,白缘山没顾得上管,叫她自己看着办。得了这一句“自己看着办”,白太太没个把星期决回不来。
“等她是等不着的。你回个电话给学校那边,黎容是这个 g 子,叫他们多担待。”毕竟黎容刚到白家的时候也不说话。白缘山心想,他那样的成长环境,也难怪,总归比寻常孩子孤僻一些,慢慢的看着倒还正常,大概每逢换了个环境就适应得慢些。
管家只好给学校老师打电话,原话转给他们。
老师听了,也没办法,只感叹孩子长成这么个 g 子,旁人看着都心焦,家长却问都不问一句,就让个管家来传话。家长只顾赚钱,一年到头不管孩子的他们见得多了,因此除了感叹几句,也并没有多当一回事。黎容安静不惹祸,这对他们来说就已经算好的了,学校里有钱有势的小刺头多了去了,那才真正叫人头疼。
结果过了没多久,有一天黎容突然就不见了。
这可把所有老师都吓出一身汗,那天是下午,学校里除了教室开着灯,走廊那些个地方都没到开灯的时候,但是外头打雷下雨,天暗得厉害,调出监控来查都费劲。好在在白缘山赶到学校之前,他们查到了黎容的位置。
他躲在厕所的隔间里头,反锁着门,不听任何人的劝告。老师打电话问白缘山“要撞开吗”
白缘山说等我来吧,别吓着他。于是没人敢动。
等白缘山一来,沉声叫他的名字“黎容。”
黎容在里头细细地叫“爸爸”那是学校里的人第一次听黎容开口说话。
“自己出来。”
黎容于是乖乖打开门,一点不见方才的执拗。白缘山以为他会立刻冲出来叫自己抱,但黎容没有,他就站在那里,巴巴地望着白缘山,等见他蹲下`身子朝他张手了才扑过去,把眼睛埋在白缘山的肩上,小声说“我错了。”
老师在旁边打圆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白缘山的气场太过骇人,而黎容见到他之后的表现实在乖得让人不得不多想一点。哪怕白缘山当场把黎容痛骂一顿,或者给一巴掌,踹翻在地上,老师都不会觉得惊讶。
但白缘山抱起黎容之后并没有什么教训人的举动,而是转过身来跟老师道歉“他怕打雷,这点是我们做家长的疏忽了,没事先跟你们沟通,十分抱歉。”
黎容的班主任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只跟白缘山的肩膀差不多高,仰着头听得喉咙发紧“没没事,我们做老师的也有责任。”
“黎容,跟老师道歉。”
黎容抱着白缘山的脖子,果真转过头来跟老师道歉“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这会儿再看黎容,十足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没半分孤僻不爱说话的样子。老师朝他笑“希望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能跟老师说,好吗”
黎容没说话,抱住白缘山的手紧了紧,白缘山便道“费心了,下次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一句话,彻底把黎容的教育问题揽到自己身上,“那么黎容我先带回去了。”
“白先生。”老师突然开口,“关于我上次给贵府管家提过的问题,还请您认真对待。”
“我会的。”他说完,抱着黎容大步走了出去。
外头雨还未下完,电闪雷鸣的,校园里绿植又多,此刻皆被风刀劲雨摧折得凄惨不堪,看上去简直是满目疮痍。放眼望去,只有一面黑伞从容地行走在四面狼藉当中,带着某种不可撼动的气度。
白缘山单手把黎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撑着长柄伞,便把所有风雨都挡在外头似的,黎容那么怕响雷的一个人,伏在他的怀里,竟然十分安静妥帖,看不出一点害怕,还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白缘山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问他“你不想上学”
黎容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所以也不跟老师同学说话”大概因为沾了风雨的缘故,白缘山的声音显得有点凉。
黎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着急地微微直起上身来辩解“我没有故意不跟他们说话,我只是没有话要跟他们说。”听来委屈得很。
白缘山突然顿住脚步,黑色的伞面便定在雨幕里不动了,过了一会儿,黎容才听见白缘山说“自己下来走。”
黎容不明所以,沉默地从白缘山身上滑下来,仰着脑袋看他。白缘山往前走,他便只好跟着往前走,亦步亦趋的,一双裤腿都打 shi 了,愣是一句话不敢说。偶尔天边滚过几声闷雷,他下意识往白缘山那边贴,想去拉白缘山的手,但终究没敢伸出去,白缘山就全然当做没有察觉,直到两人走到校门口,雨才终于下尽了,乌压压的云也散得快,隐约衬着一点霞光的暖调,风消雨霁,只余生灵万物残喘的气息,一时间显得更加空寂。
白缘山在车子前头几步停下,一只手还撑着长柄雨伞,侧身的同时把另一只一直放在外头的手也插进口袋里,像他闲时写大字那样姿态从容,自高处俯视黎容,神色平静地说“黎容,我不可能一直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