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的意识, 恍惚满世界, 模糊的白色,爸爸,妈妈,沙滩阳光好刺眼, 低头,大手握着粉色的小铲子小心地挖着城堡的架桥,白白胖胖的小脚丫在城堡里, 大手轻轻挠一下, 嘿嘿,好痒,踩一踩大手
浪花扑上来,沙子吃水,啊, 爸爸, 爸爸,水怪兽来了,公主要陷进去了,爸爸
忽然,被大手捞起来, 举得高高的,举过头顶,比太阳还高,抬头, 阳光再也刺不到眼睛,天那么蓝,和海连成一片;转起来,白色的小公主裙
啊,爸爸,我飞起来了
伊伊,爸爸的小脚丫公主
爸爸,爸爸
伊伊,爸爸挺好的。当然想你啊,怎么不想,你好好的,不要回来。
爸爸,爸爸
“伊伊,伊伊,醒醒啊,伊伊”
急切的声音带着泪,那么远,叫啊叫,越来越大声,飞多远都挣脱不了,重重地摔下来,摔得五脏六腑都能感觉那磁铁般的引力,紧紧地钉在床板上,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
轻轻吸气,消毒水的味道钻进来,很快洗去沙滩和阳光的味道,突然断掉的记忆,像胶片一样清晰地放映起来
“伊伊,伊伊,是我,我知道你醒了,你睁开眼睛让我看看好不好”
是晓芸,在叫,像很多年前,在漆黑的操场上喊。闺蜜特别怕黑,可是那天晚上,一直在喊,在找,最后在仓库找到她,抱在一起,她没有泪,可闺蜜哭得天昏地暗。
不能不理她,她会害怕的。
苗伊慢慢地,睁开眼睛,很涩,很痛,可是,闺蜜圆圆的脸很清晰地映进来,占得满满的。
“伊伊”娄晓芸哭出了声,枕头上这张小脸,惨白如纸,额头的血迹、纱布看起来那么突兀、那么恐怖。刚到医院看到她,一丁点热气都没有,死了一样,真的,像死了一样,比噩梦里她在桌头猝死的样子还要可怕。紧紧握了她冰凉的手,泪水吧嗒吧嗒地掉,“伊伊,你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别哭我没事”
眼帘轻轻抬起,瞥向周围,娄晓芸马上会意,“伊伊,南叔叔刚刚拿了你的检查报告去见医生了,应该马上就能回来。”
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晓芸”
“嗯嗯,怎么了,你说。”
“我不想见”
“嗯”娄晓云抹了下脸上的泪,“你说什么不想见不想见他伊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上午你发短信说去云腾就再没了消息,我一直打你电话,一直打,后来,是他接的,才知道你在医院。伊伊,他一直守着你,没有离开一步”
人已经完全空了,根本没有力气感觉,心却又像被狠狠剜了一下,干涩的眼睛痛得厉害,轻轻合上
“伊伊,你是不是告诉他了”
她一动不动,刚刚有一点的气息好像又消失了,一定是了,娄晓芸好难过,“伊伊,伊伊”
娄晓芸正叫着,病房门开了,来人听到这一声,吓了一跳,大步奔过来,“怎么了她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娄晓芸忙起身,“伊伊她醒了。”
南嘉树低头,苍白的小脸悄无声息,只是睫毛上有点湿,黏成一缕一缕,弯弯的。
“南叔叔,医生怎么说”
娄晓芸不得不轻声问,这个大男人,又是这样,看着她能一动不动,之前十几个小时就是这样,现在又是。
“哦,没有脑震荡。”
南嘉树说着仔细地把手里的检查报告和床头上的病历资料放在一起,“晓芸,医院探视时间要到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跟沈泽联系了吗”
“嗯,”娄晓芸擦擦泪,“联系了,我跟他说今晚给伊伊陪房,我不回去了。”
“医院不方便,今晚我一个人就行了。明天她就出院了,等回了家,你再过来陪她。”
真的是累了,也哭得头疼,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帅叔叔,娄晓芸觉得自己脑子超级发懵,稀里糊涂地转不过来。今晚他一个人就行了他,他当自己是谁回家回哪个家这口气怎么说得像是伊伊爸爸似的她倒成了外人了。
低头看床上那个,闭着眼睛,可是明显也是被这话惊到,睫毛颤颤的。
伊伊虽然犟,也只会无声地犟自己,面对面,不管对谁都特别怂,必须挺身保护。娄晓芸蹙了下了眉,“南叔叔,伊伊刚才说她现在谁也不想见”
“是吧。”他应了一声,大手抚上她的额,把碎发从药纱上轻轻拨开,舍不得离开,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目光完全把她含在眼中,他太高,可能觉得这样太远了,也不顾身边站着的女孩,一弯腰,坐在床边椅子上,俯身在枕边。这么近,鼻尖几乎贴到了她,轻声说,“咱谁也不见。”
娄晓芸瞪大了眼睛,伊伊没脑震荡,这叔叔是不是脑震荡了“伊伊她其实是说”
“苗苗儿,喝点儿水好不好”
他压根儿就没再听,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眼中。枕上的人悄无声息,睫毛不抖了,嘴巴抿得紧紧的。指肚轻轻蹭蹭她的唇瓣,“这么干,得喝点水,啊”
他的声音很低,哑哑的,却听不出半分焦虑。娄晓芸看着,感觉跟下午那个紧锁着眉头、一语不发的男人像换了个人,唇边带着笑,特别温柔。看到过他们两个在一起,甚至撞到过最尴尬的场面,那个时候是伊伊抱着他,白色的被单下,没羞没臊的。现在再看他们在一起,单薄的女孩儿被宽大的胸膛遮在怀中,低头,弯腰,轻声哄着,那么软,那么亲,看得人不由鼻子就酸,伊伊,多久没有人这么疼过她了
“不听话,是不是那好,喂了啊。”
柔柔戏谑的声音,停了一两秒,他手臂打开,刚刚抱着她还没来得及用力,她睁开了眼睛,几乎同时,手就撑在胸前挡了他。
依然在他臂弯里,可是,小脸紧紧绷着,白得透明发青,睫毛上明明有泪,可眼里没有,很冷,看着他。
他没动,让她看。
“放开我。”
她几乎没有声音,却很坚决。只可惜,这坚决在这么近的距离里,背了灯光,威慑力太小,他稍稍一低头,就蹭在她鼻尖,唇轻动,“叫老公。”
沙哑的声音呵进她口中,戳在她心口,手紧紧攥着被单,苗伊才屏住。什么都无所谓了不管怎样,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受得住。只是,他和陆青不一样,他是小叔叔,是总工,转身一定不会那么直接,总要点面子,可她真的没有力气给他面子
“叫老公。”
他又催了一句,大手搂着她的头,胸膛压着,给她特别小的空间,呼吸都是他的味道。
“我不想听你说”
“我没想说什么,就想听。叫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