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报、报警”
第二天早晨苗伊刚一坐进蒋航宇的车就听到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是啊, 你瞧瞧你老公, 用他自己的话说真特么事儿”
车开出车库,今天又是个阴天,不过似乎还没有下雨的意思,天挺高, 风很冷。
开了句玩笑,蒋航宇脸上却没什么笑。一夜没怎么睡,精神倒好, 可心里不大痛快。
昨天夜里, 确切说今天凌晨,老南因为找不到他的小媳妇儿,疯了一样,幸好他及时拦住,不然大半夜的就要飙车回来了, 还不是从江州, 是从樊津现场,单程至少要五个小时。
原因是什么手机接不通,家里电话没人接。失联二十多个小时,在现代社会,一个这样的女孩, 男人怎么往坏里想都不过分。
昨天兄弟在电话里的声音,蒋航宇此刻想起来都觉得冷。本来打过去是要嘲笑他、骂他多事的,可是一听他的动静,蒋航宇的心立刻一紧。
那声音特别低, 特别静,低于平常的分贝很多。南嘉树,无法嫉妒的人生赢家,从来都得意、张扬,不管是朋友聚会、论文答辩、还是统领项目,甚至谈情说爱,他一张口就气势十足。
十多年的死党哥们儿,这是蒋航宇第二次听到他发出这种声音。上一次是他的老父亲南也瞻在作业现场出了事故,一个消息传来,生死未卜,他就说了一句“我爸出事了”,就是这种声音。
虚到完全没有底气,甚至,恐惧。
就为了这个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知道她已经是小嫂子了,蒋航宇还总是喜欢叫她女孩儿,也许,是因为老南背着她那张照片吧。跟她闪婚,兄弟当时只是笑笑说“想她了”,那个时候,蒋航宇觉得他是动了情了,可这一下,才知道,他不只是动了情,心恐怕自己都把握不住了。
瞥一眼身边,听到报警她显然也吓到了,可是只是抿着唇,小脸好像还有点委屈似的。蒋航宇皱了眉,“你怎么把手机给关了你一个人在这儿,他本来就不放心,那天还跟我说,要尽快彻底扎回凌海来。你这一天不开机,让他多着急啊”
“我”一夜无眠,背了无数英文,一开口就有点哑,苗伊轻轻咽了一口,“看短信的时候,不小心给关了,然后就,就没开。”
“那家里电话呢也是不小心关了”
她显然在遮掩,蒋航宇不免有点生气,“你知道老南联系不到你有多着急么那是个工作狂,一到现场就跟嗑了药一样,一天最多睡三、四个小时,一分钟都不想耽误。可昨儿为了你,他打算从樊津开回来,已经上了高速了。如果他真回来了,今天专家组走,他还得再回去,来回十个小时,连轴转,你考虑过他的身体么”
苗伊紧紧抿着唇,怕把屏着快要哭的气息漏出来。她听到电话了,可是,当是她在哭,不想接
“苗伊,我知道你昨天受了委屈。这么多年不见,短短两个月你们就结婚了,不可能太了解他。可我告诉你,老南既然决定娶你就绝对没有藏着你的意思。你要是委屈就给他说、跟他闹,他都能接着,你玩儿这么一出,他受得了么”
她乖乖地听着,一点都不敢反驳,轻轻扭头看窗外,眼睛里满满的泪。
本来是为兄弟摊上这么个耍脾气、不懂事的小丫头抱不平,可这么一眼敲过去蒋航宇竟然就心不忍,缓了口气,“我已经告诉他你给你公公做口译的事了。跟我说的一样,他根本也没觉得什么。”
听说小媳妇儿是蒋航宇亲自护送回家,电话那头立刻松了口气,声音都大起来,问几点到的、吃了什么,以至于之前郑重提到她已经出现在公公面前这件事都被忽略过去,让蒋航宇忽然有种错觉老南压根儿就没想瞒着
“昨天夜里他想让我用门禁对讲机叫你接电话,可太晚了,又怕吓着你,就算了。”想起兄弟难得的纠结,蒋航宇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答应他,一早就让你给他打电话。打吧,他肯定等着呢”
“我”
她只是轻声犹豫了一下下,蒋航宇就拿起自己的电话一个回拨过去,那边几乎立刻就接了起来。“老南,你媳妇儿”
苗伊还没反应过来,接通的手机已经递在眼前。接过来,轻轻“喂”了一声。
而后,点点头,“嗯。”,再然后,又是一个“嗯。”,最后小声说了句,“知道了。”
没有声音,没有挂,足足有两三分钟就那么拿着手机贴在耳边
等电话还回来,蒋航宇纳闷儿,“他说什么了”
“他说现场这几天特别冷,下雨,让我别穿裙子。”
“完了”
“嗯。”
“就这些”蒋航宇匪夷所思,“没了”
“还说一句就是说句话,别老嗯。”
“然后呢”
“没了。”
“那你怎么拿着半天他就一个字都没说”
“就是没说话”
我艹蒋航宇在心里骂,真特么怂还以为你昨天那德行,今天能好歹吼她一句不懂事儿呢,这可好,特么拿着电话两三分钟不说话,听喘气啊这都能嗨
会议开到下午三点,基本算是圆满。简单告别整理后,南也瞻就会同凌海设计院的专家组准备出发往樊津现场去。
同行的还有随行的工作和口译人员,设计院启动一辆豪华suv,一辆商务车。位子都够,可是蒋航宇还是按照昨天南嘉树特意的嘱咐开出了自己的车,单接南院长。
南也瞻在和人说话,徐墨和林冉过来安放行李。蒋航宇看了一眼,苗伊跟口译组的同事等在商务车下。
蒋航宇对徐墨说“你到后面坐商务,让苗伊过来。”
“蒋工,我得跟老师同行。”
“同行什么一路上老师还能给你讲课啊坐后头去”
徐墨推了下眼镜,哪里还敢争辩,拎了行李就往后去。
林冉悄悄吐了下舌头这么漂亮的蒋工原来也会发飙。再看后备箱,除了她和老师的行李,还有别的包,其中有一只包的背带上挂着只粉色的小熊,明显是女孩用的。回头看,苗伊走过来两手空空,忽然觉得不对呀,蒋工跟那个小翻译该不会是
“蒋工,我也跟徐墨去坐商务车。”
蒋航宇看了她一眼,“去吧。”
四点准时出发。
南也瞻上了车就闭幕养神,苗伊坐在副驾,目光落在车窗外,只有高速两旁整齐又单调的灌木和围栏,眼睛盯着,很快就酸酸的,可是不敢低头,手机在手里早已经握热了
早晨的电话递过来,她不敢接,怕他训谁知,他一开口,只是叫了她一声,她就突然委屈得不行
他让她多穿衣服,很简单的话,好像昨夜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再后来,不说话,也不挂,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忽然就感觉又回到那天晚上他在她身后,在她耳边缠得她几乎也发起烧来,所有的神经都被他揪去,她不想这样,可是手却挪不开,就那么听着他呼吸
轻轻地拨开手机。
老公开机了吗
老公苗苗儿
老公苗苗儿
一声,又一声。重逢初时,他想叫她“苗儿”,后来逗她叫“苗苗儿”,再后来,抱着她叫她。此刻看着这几个字,都能感觉他的气息呵在耳朵里,热热的,痒痒的
眼睛忽然就模糊,才发现,她真的,真的很想听他叫她,想他
一滴泪摔在屏幕上。
苗儿嗯,
老公上车了吗
苗儿上高速了。
老公你坐设计院的车吧
苗儿不是。蒋工的。
老公你怎么坐他的车
苗儿没事的,南院长不知道我
老公我爸要常下来歇,你们会很晚才到。
苗儿没关系。
老公有。
老公我等不了了。
鼻子一下就酸,看向窗外,天色渐晚,没有夕阳,只有阴沉天越发阴沉,心被压得很想哭。再低头
老公想我么
老公我想你。
老公想亲你。
四点出发,每个服务站都要停下来散步、歇脚。路过江州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进了樊津县城十一点,再往荒野里开五十多公里,终于看到一片黑暗中亮起的一排排指示灯。
苗伊远远地就看到三层楼的指挥中心,门口台阶上站着迎接的人们,那个高大的身型任是黑暗、人群都遮不住。
车一停下,就他就绕到车后开门,“爸,慢点儿。”
接待来的人,除了总工南嘉树,还有客户方的负责人和工作人员,也赶紧过来接,“南院长,您辛苦了。”
等这一行人簇拥着走过,苗伊这才下了车准备拿行李,一转身,突然不能动,那高大的人就在身后,他竟然没跟着离开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就被粗壮的双臂勒进怀中,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衬衣,胸口那么热,摁着她,她一下就不能呼吸
偌大黑色的suv遮着,人声就在那边,这一边,他低头,大手轻轻在她唇上摩挲了一下,咬了下来
痛,麻木的神经突然敏感得颤抖,泪立刻涌了上来,却又不顾一切地去迎接他
“南工南工呢”
人声在叫,她能听到,却不能反应,他突然放开,离开。
几十秒而已,留她一个人愣着,愣得蒋航宇拿了行李过来,她都没有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