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 水晶吊灯没有开, 只有壁炉里燃烧的圆木,暗红的火光暖暖地照着整个客厅。
站在玄关,抱着她。问了话也没答,小脑袋轻轻地靠在他胸前, 像一只疲倦的小鸟。
肩膀上沉甸甸的背包拽着她的衣领露出毛茸茸的发和雪白的脖颈,他想该把包先给她卸下来再抱,可是, 第一次, 她的手臂乖乖地垂在两边,完全没有抗拒他的怀抱。
低头,能嗅到她头发上儿童香波的味道。这是她小时候用的牌子,他买来纪念版放在她浴室里,本来是逗她玩儿的, 谁知她真的在用, 好乖,忍不住轻轻嗅在上面
“小叔叔”
“嗯,”
“我是不是特别”
小声儿在他怀里起了一句又嗫嚅,南嘉树把耳朵凑上去,“嗯特别什么”
“傻”
“哦, 这可不好说。”
静了一下下,胸前的小脑袋轻轻抬起来,四目相对,一张酸酸的、愁得不知所以的小脸。南嘉树笑了, 很想蹭一下她的鼻尖,看能不能把泪蹭出来,可是,忍了。
抬手把包从她肩上卸下来放在地上,牵了手一起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zboy肌肉型的沙发庞大又饱满,她一坐进去就被包围,黑色真皮上突出着雪白的衬衣领口和白净的脸庞,显得人越发瘦弱。
南嘉树蹙了下眉,手臂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拢着,看她低着头,两手捏着钥匙环,发出无措的声响。
大手轻轻抚起她垂下的发丝,“跟小叔叔说说,今儿他是怎么质问你的。”
她轻轻吸了口气,“也没有,就是说没想到我会这么做”
师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苗伊听得出那其中的克制。从来没有见过师兄发火,他是她见过最有涵养的人。不敢抬头看他,失望,也许是人类情绪里除悲伤之外最能感染人的
“他说这么荒唐,把自己的名誉、信誉还有前途都当成儿戏,还说还说”
一整天消耗的嗓音本来就疲累不堪,现在这两个字重复了两遍也说不下去,南嘉树不得不低头,“还说什么了”
“还说把南工也给拖累了”泪终于从堵得发痛的嗓子漫进眼中,“我是那种看起来就会让人同情的人只是旧邻居而已,南工仗义,可我不应该这么滥用你的好心”
唇颤颤的,她抿了抿依然干干的,平常一闭嘴巴就会嘟起的唇珠已经爆起了皮,似乎一碰就要破,看着都疼,南嘉树皱眉,不吃不喝,怎么给焦心出来的
火光映在眼里,好大一大颗泪,也不敢掉,她不得不轻轻提了口气,才慢慢地忍回去。
“师兄说,他刚进社的时候,社里分过一次房子。从分房到最终产权过户,有的耗了将近三年。在这期间,如果恢复单身又没有子女,社里是可以重新调配的。”
三年小叔叔正值风华,要耗给她三年
师兄说得很隐晦,可是苗伊听懂了这三年,即便社里没有人怀疑他们,假夫妻又怎么坚持如果小叔叔能做到,她于心何忍;如果小叔叔做不到,有女朋友,有心爱的人,合情合理,可南工的名誉就会受到极大的损害,完完全全都是她的错
“要累你这么久,影响生活,又影响声誉”声音已经哑了,很难听,苗伊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自己的声音,“而且,这么长的时间,我一定做不好,会露破绽。社里一旦知道,绝对不会姑息,犯这么严重的错会在远油通报批评,更会连累你在业界的名声”
钥匙链翻来覆去握在手里用力,终于嵌进肉里,痛了,她才抬起头,碰到他的眼睛,鼻子一下又酸,“小叔叔,对不起当初我如果不那么任性,听你的话,就不会把你卷进来,陷入这样的境地”
那个时候她真是想钱想疯了,在她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想要那二十万,太想要了,什么名誉,什么清白,她都不在乎。可是,现在她才知道,把光芒闪耀的小叔叔拖入了她这潭泥沼,会让她这么难过
一颗泪滴终于滑了下来,“小叔叔”
那天她疼,疼得厉害,女孩最隐私的生理期都曝露在他面前,她哭,趴在他肩头呜呜的,他抱着哄,只觉得像小时候;可现在,就一行泪,白净的小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凉凉的,却揪得他心疼。
南嘉树抬手,拇指轻轻给她擦去,“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回来的路上,我都想清楚了。”苗伊轻轻抽了抽鼻子,“我们马上离婚,在初审下来之前我就撤回申请。我会向组长解释清楚,师兄说,组长其实一直都有怀疑,因为是我,她才没有追究。至于其他人,嗯,我们可以晚一点告诉。”苗伊忽然想到蒋航宇,心里的内疚更加难忍
“就这么决定了”
“嗯。”
“哼,”南嘉树笑了一下,“这么说,你跟你师兄两个聊了会天儿就替我决定离婚”
“”苗伊怔了一下,有点没听明白。
“苗小一,你结婚了,不是一个人了,你知道么以后不能随便听别人一句就自己忙着做决定,尤其是在关于你老公我的问题上。”
“小叔叔”
“什么假婚国徽底下领的证,谁特么敢说是假的”
手臂明明拢着她,大手的温度还留在她腮边,可这么一句就差点让她打个激灵,他怎么
“旧邻居他家旧邻居整天把他扛肩膀上”他眉头一皱,牙微微一咬,“什么叫你看起来就让人同情,能不替我做慈善不”
“师兄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又是拖累,又是影响生活、影响声誉,我特么就是娶了个媳妇儿,又不是要竞选美国总统,哪儿来那么多事儿”
“小叔叔”
“还要通报批评毁我声誉他以为我南嘉树谁啊别说你们组长、社长,他许湛想给我头上扣这顶作假的帽子,也得好好儿掂量掂量”
他好凶,这么近,苗伊的眼泪都给吓冷了,然后滚了出来,一晚上的难过、内疚都被他拍得乱七八糟的,轻轻咽了一口,屏住
“小傻子,被人一唬就吓成这样”
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从茶几抽了纸巾给她擦脸,“要去撤回申请,还要找你们组长承认错误,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不是的,我,我只是”
“早就告诉你踏踏实实待着,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现在不管走到哪儿,我南嘉树的太太就是苗小一,谁敢说不是”
“那个”在小叔叔粗壮的臂弯里,浑身都被支撑,苗伊不再那么难过无力,可是,脑子还是觉得懵懵的,感觉有点说岔了,“师兄也不是说我们结的婚是假的,他只是担心,担心我们会露馅、出事,所以才会找我,想帮我”
“是么”
“嗯嗯,他”
“那他费心了,回头告儿他他他妈的再敢私底下找我媳妇儿,我非抽丫的不可”
苗伊立刻闭了嘴,当强权称霸之后,民主就是个幌子了。
眼泪已经给她擦干了,可他没放开手臂,小丫头也没挣,在他怀里软软的,小脸虽然还是有些寡白,可是眼睛看着他没那么心酸了。南嘉树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你也不想想,我答应你的时候会连这些问题都没有考虑到还用得着别人来提醒”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时间会这么久”
她轻声嘟囔,内疚得又蹙起了眉,可他像没听见一样,“小叔叔从没打算出轨,一定忠于苗小一。这样行不行”
苗伊怔怔的,不敢点头,她不想他这样承诺,他应该有很漂亮的女朋友,过很精彩的日子,可是这句话不是假丈夫忠于假妻子,而说的是小叔叔和苗小一,就觉得又是应该的了
他笑了,“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小的时候还会说个话。”
苗伊愣了一下,想起那句“小叔叔最好了”,嘴巴嘟了一下,到底没说出来,“嗯那个时候不懂事”
“现在懂事了,小叔叔不好了是吧”
看着他,她轻轻地,轻轻地摇摇头
话都说完了,她眼睛里的害怕、退缩都已经悄悄褪去,留下的,只有他的眼睛和暗暗的火光。
他的苗苗儿还像小时候一样,完全地信任他,南嘉树知道,只要他在,她就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有动摇,哪怕被通报批评。是时候放开她了,可是,她的小脸正在他臂弯,女孩的气息带着那儿童香波的味道缠在他口鼻中,那么香甜,身体软软的,似乎他一用力,就可以揉进怀中
他不想放,这种感觉没有多强烈,却像山一样稳固,他打不开自己的胳膊。粉嫩的唇瓣,这一天受了好多的苦,那一小块爆起的皮此刻抓着他所有的神经,他想吻上去湿润一下这种感觉,很突然,却让他毫不意外,他看着,一秒,两秒
大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低头
“小叔叔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