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褚浔,这又意味了什么
是怜悯,是愧疚,还是表白
若这当真是一场表白。那么他还要相信傅惊辰吗还可以相信吗
稍晚的时候,王猛打来电话。
褚浔车祸后,云天严密封锁消息。王猛还不知晓他已双腿瘫痪。偶尔电话联络询问近况,褚浔只说又接拍了新戏。倒也一直搪塞了过去。
这回王猛在电话里,没有再似往常那般絮叨啰嗦。他声音滞涩,只问了褚浔一句话“阿浔,你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回南城了”
褚浔怔住。他还未开口回答,王猛又笑了一声,将语调抬高,仿佛很开心似地道“没事。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你开心就好。不过,阿浔”王猛犹豫片刻,小心问“我以后,还可以去看你吗”
“当然可以”这一次,褚浔大声喊回去。因喉咙过于干涩,尾音轻微颤抖,“不要问这种傻兮兮的问题你当然要来看我。我也会回南城去看你跟奶奶,还有我们一帮好兄弟猛子,南城也是我的家。我怎么可能不回去”
王猛真心笑起来,低沉的声音撞击听筒,莫名让人觉得温暖。“好,”他最后说“我等阿浔回来。”
结束通话。褚浔将手机扔在一边,双手用力捂住面孔,肩膀间或抽动一下。
爱情如果可以选择,那会有多么幸福。可惜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太固执也太自私,总在辜负爱自己的人,再甘愿被自己爱的人伤害。
傅惊辰说晚饭之前回来,等到八点仍旧不见人。许倩打他手机,铃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打去公司座机,同样没有人接。
许倩有些慌,不停讲傅惊辰的确保证过要回公寓。
褚浔皱眉凝思,片刻转而打了余怀远的电话。这回终于打通。余怀远道,傅惊辰临时改成下午的飞机,已经提前去欧洲。
“那边出了紧急状况。需要惊辰马上赶去处理。应该是走得太急,没来顾得上通知你。容容不要担心。”
余怀远音色洪亮,与平日无异。
情绪高悬在空中足足半日,此时又陡然跌落回谷底。褚浔转动轮椅回到卧室,整晚未再讲一句话。
第二日清晨,有人在卧室外轻轻敲门。敲击的速度、频率,都与傅惊辰颇为相似。虽然明知不可能是他,褚浔的心口还是紧了一下。他支撑起身体,看门板被缓缓推开。陈勉笑容开朗,向褚浔打招呼“褚哥,早啊。余总怕您心情不好。特意派我来陪您说说话儿。”长眉一挑,故作幽默,“特别是说说傅总临走前的状况。”
褚浔躺回去,神态冷淡,“我不想听。”
陈勉陪笑道“那我也得完成任务啊。”果然在床前坐下,一五一十,将傅惊辰昨天下午的状况讲给褚浔听。末尾道“真的是走得太匆忙。傅老先生的个姓,您应该也有所了解千真万确,傅总决不是有意不告而别。”
不是有意那为何飞机已经落地,仍然没有电话打回来
这般疏忽轻慢。昨日微博上的所谓“表白”,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氵朝吧。
这些话已经窜到舌尖,被褚浔用尽全力死死咬住。他仅剩的一点尊严,不允许他像怨妇般喋喋不休发泄抱怨。他知道一旦松了口,内心的防线便会一泻千里,再也守不住。
褚浔极力让自己表现正常。他绝口不提傅惊辰,也禁止许倩、陈勉提起。一日三餐,都比平日吃的更多。情绪似乎也变得平稳。他还花费更多时间,去学习构思新的剧本。
数周之前,褚浔便已着手尝试亲自创作剧本。下肢瘫痪,定然是不能再做演员的。要做导演也有困难。如果能写出不错的剧本,那么即便将来永远无法再站立行走,他也可以养活自己。
褚浔以为,演员、导演、编剧,三个工种联系紧密,可以触类旁通。他有表演经验,也为考取导演系做过充足准备。现下想要转行做编剧,应该不至过于困难。
岂料等他当真开始动笔,竟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写写停停、删删改改,两周过去,也只写出三页稿纸。
褚浔愈加烦躁。偶尔情绪失控,会握拳大力捶打自己麻木的双腿。但他面上纹丝不显。竟将一众护工都瞒了过去。
陈勉来到公寓的第五天,褚浔仍旧开了手提电脑,时断时续敲击键盘写剧本。这日思路还算顺畅,褚浔盯着屏幕,一气写了一个多小时。
褚浔不宜长久保久一个姿势。陈勉进来协助他更换坐姿。调整过后,陈勉陪他聊一会天。褚浔难得心情尚可,便也随意应付陈勉几句。他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电脑屏幕。是以迷你新闻弹窗跳出来时,褚浔一眼便看清推送内容23号c城飞往伦敦的航班ba1xx,因中途发生迫降事故,确认一名中国籍旅客重伤不治身亡。
褚浔瞳孔一点点张大。他反复读了几遍,确认没有看错一个字。
ba1xx。余怀远亲口告诉他,那是傅惊辰改签后的航班。
胸口一寸寸被刺骨寒意吞没。褚浔抓了两把衣襟,忽然开口问陈勉,“你再跟我讲一遍,傅惊辰他究竟去了哪里”
他两只眼睛亮得诡异。陈勉摸一摸鼻梁,不觉移开视线,道“第一站去伦敦。两天后再去伯明翰。今天”
“打电话给他。”褚浔将手机塞进陈勉手里,“立刻。马上”
陈勉面上现出仓皇,“不不行。现在,现在傅总不方便接听”
不方便一通也不方便是了,死人的确不方便。
褚浔陡然大笑,手臂猛然挥动,电脑被打落在地。
“褚哥”
陈勉惊慌失措。许倩也满面担忧跑到门边。
褚浔笑了一阵,脸上渐渐淌满了眼泪。
姑父没有说错。薛睿也没有说错。他果然是个灾星。凡是与他亲近的人,统统不得好死。
楼下的花园里,一泓人工湖水湛蓝清澈。
褚浔徐徐停住笑声,将眼泪擦干,平静道“我想去花园转一转。”
陈勉与许倩对视一眼,急忙答应下来。
褚浔不是第一次下楼。陈勉推着他的轮椅走在前面。平日隐而不见的保镖现出身影,不远不近坠在身后。
褚浔引导陈勉将轮椅推至湖边,又差他去为自己买饮料。陈勉略微犹豫。但见周围都是傅惊辰安排好的人手,便匆匆跑向距离最近的自动贩卖机。
褚浔cao纵轮椅,又往湖边更靠近一些。只要再向前滑动几下,他便可以彻底解脱。生存这样艰难,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也已经离开。再苟延残喘活下去,还有多少意义
褚浔闭起眼,正要往湖水边划过去,轮椅忽然被一股力量拉住。
“放手”他扭头怒目而视,却见是平日隐在暗处的保镖。
“褚先生,您想见傅总吗”保镖态度恭敬,轻声问道。
褚浔怔愣过后,大喜过望“小辰哥没有出事他还活着”
“当然,”保镖温言道“但是他的身体的确出了点小问题。他还想见您。”
若在平日,褚浔定会多一些思考。但他今日骤悲骤喜,已全然失掉分辨力。他只不断点头,“我要去见他。快带我去见他”
一切便如早已精心准备妥善。保镖略一抬手,一辆越野停在他们身边。车门打开,保镖将褚浔连同轮椅一同抬至车内。
车门将要关上时,保镖低头看着褚浔,目光隐含不忍。他轻声说“对不起了,褚先生。”
褚浔怔然抬头。
车门猛然关紧锁死。黑色车身,如一道闪电弹射出去。将追过来的陈勉远远地甩开了。
第101章 第 101 章
傅惊辰脑中有一根血管先天畸形,因位置隐蔽,先前一直未能发现。那日他看过视频,情绪过于激动,加之接连多日通宵熬夜,以致脑中多处毛细血管破裂,当场陷入昏迷。
在加护病房治疗十余日,傅惊辰渐渐恢复清醒。但呕吐、剧烈的头痛的症状仍未减退。按照医嘱,他还需绝对静养。不能使用手机、电脑,亦不能收看电视。每日的探视时间也有严格限制。
余怀远前去探病。傅惊辰如见救星,抓紧时机询问他褚容的状况。起初余怀远尚可稳妥应对。之后傅惊辰的问题愈来愈细致。诸如褚容每天的果汁有没有更换口味;最近又看了那些剧本;晚上会醒多少次之类,都要一一问清。
早在一周之前,褚容便已被人带走不知去向。余怀远哪里回答得出。以傅惊辰现下的状况,他自然也不敢将这件事讲出来。左右为难。险些便要露馅。
幸好傅惊云及时赶到解围。他推门进来,将一只手机塞进傅惊辰手中,“讲几句吧。时间不能长。”
傅惊辰立刻握紧手机,“容容”
电话那边很安静,能听到细细的呼吸声。片刻方有一道声音低低回应。褚容轻声道“是我,小辰哥。”
傅惊辰心口骤然放松。或许是他多疑。醒来后不能与褚容见面,也不能通话,心中总觉忐忑。此刻听到褚容的声音,他的情绪方从焦躁的中解脱。
“身体还好吗我还在国外出差。要花多一点时间才能回国。”
“我没事,”褚容又停了一刻,回话说“小辰哥,你安心出差吧。不用着急回来。我一切都好。真的,都很好。”
“容容”
他还要再讲下去,手机被傅惊云拿走,“可以放心了吧好好安心养病。你现在还没有正式脱离危险期。”
傅惊辰不禁皱眉,“大哥,你怎么会与容容有联系”
“这有什么奇怪,”傅惊云向余怀远打手势,两人一起往病房外走,“他既然敢打伤你的眼睛,如今又害你住进医院。我总归是要同他谈一谈的。”
说罢也不理会傅惊辰的解释,同余怀远一道出了病房。两人走至稍远处,余怀远按耐不住喜悦,问道“傅先生,褚容当真是被您的人接走了”
“怎么不放心吗”傅惊云似笑非笑,斜睨他道。
余怀远忙连连摆手,“不不,怎么会。他既在您那里,定然会得到最妥当的照料。傅先生宅心仁厚。谁都清楚的。”
傅惊云笑意更深,道“宅心仁厚不对吧。我可听有人私下讲过,我是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
傅惊云“笑面虎”的名号,在商圈由来已久。余怀远也难保没在私底下多过嘴。现下却是再难接下话去,只得低下头,尴尬咳嗽一声。
傅惊云倒也并不为难下属,径自转身往前走,一面道“还有什么要说问”
余怀远紧走两步跟上,稍作斟酌,道“傅先生,傅总的病情最忌情绪激动。时间长了,总怕会瞒不住他。您看,什么时候能把褚容接回来”
傅惊云猛然顿住脚,双眼盯在余怀远脸上,像两把锐利冰锥。他此时已全无平日温文可亲的风度,冷厉凶狠,与傅渊如出一辙。余怀远也算是久历江湖的人物,却被他盯得头冒冷汗,躲躲闪闪移开视线。傅惊云这才放过他,容色稍霁,道“他们两个不合适。”
言下之意,以后也没有再见的必要
余怀远不敢贸然再劝,只能道“褚容的脾气,确实急躁了些。但他往常也有分寸。这一回怕是身体不适,才会这般失控。”
貌若责备,话里话外却都在为褚容开脱。傅惊云如何会听不明白他冷笑一声,大步往电梯走。一直下到停车场,都未再开口讲话。司机将车子开到近前,下车打开车门。傅惊云正要坐进去,余怀远心下急切,竟伸手虚挡一下,“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