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慕生手上沾着刘存的血,布满血丝的眼将面色衬得更加苍白。他沉沉地出了口气,跟没听到叶锋临话似的,摇摇欲坠地朝卫生间走去。
片刻,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呕吐的声响。
次日,况长富等人被交给公安机关。至此,章飞虎涉黑团伙的最后数名犯罪分子在逃窜6年后全部归案。
直到被投进看守所,他们也没见到过暗访记者“王涵”,更别说给“大哥”报仇。
刘存透露给他们的消息与其说是引路条,不如说是催命符。
这是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但闹剧收场时,迟玉却是真的消失了。
刘存在乔扬的万般折磨下失了心智,以前是心理不正常,现在成了真正的疯子,成天疯哭傻笑,半个关于迟玉的线索也吐不出来。
荀慕生再清楚不过,这畜生的确不知道迟玉去了哪里,恐怕将他打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叶锋临上下打点,将刘存扔进精神病院,严格控制起来。
他余下的人生,恐怕再也离不开那不是监狱,胜似监狱的地方。
一晃就是三个月,迟玉离开时,仲城还下着雪,转眼已是柳絮纷飞的季节。
荀慕生用尽了一切手段,仍旧得不到分毫消息,迟玉就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得不留痕迹,连周晨钟也无计可施。
时间的流速似乎突然慢了下来,荀慕生将迟玉租住的房子买下,时常一个人一待就是一下午。
屋里的陈设一样都没变,那本讲如何做咖啡的书还扣在茶几上,唯有掉落在地的笔被捡了起来,和笔盖一起放在书的旁边。
荀慕生偶尔会翻一翻那本书,目光落在蓝色的笔记上,看得入了神,手指时不时探过去摸一摸。
但看了什么,他从来记不得。看完后翻到迟玉离开前看的那一页,机械地放回原位。
时隔多日,他已经能冷静地看待这整件事了。
迟玉大概是早就想离开他,却因为某种原因多半是心理负担,而迟迟未有行动。刘存与况长富的“威胁”给了迟玉一个消失的理由,将这一切变得看似顺理成章。
凭迟玉的本事,再加上a级特种部队的支持,寻找与躲藏可能会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迟玉是真的想离开。
荀慕生躺在迟玉的床上,沉沉闭上眼,试图理解迟玉的想法。
时至今日,他不会再认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赖着迟玉,那把未被扔掉的牙刷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迟玉为什么还要走
这份放不下的在意是负担吗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负担吗
文筠是两个人的心结,顽石一样化不开的坚冰。可即便是死结,也能被时间的双手捋松,即便是冻了万年的冰,也该有消融的一天。他不奢望与迟玉像任何风浪都没有经历过的情侣那样相处,但彼此陪伴不好吗,一起承受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不辞而别这种决绝的方式
有时,他甚至会怨迟玉太狠。
但再深的怨,也抵不过想念。
少了一个人,日子就像缺了一半光 y 。
春花落,夏叶枯,寒风过后,仲城的银杏一夜之间全黄了。
荀慕生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节,迟玉日日为线下赏秋活动奔忙,其中有一次的主题就是银杏留影。
银杏落叶的时候自有一番萧索之美。迟玉跟的那一组多是穿红戴绿的中年大婶,老是站成一排让迟玉帮忙拍照。迟玉忙得脚不沾地,嫌外套碍事,干脆脱下来放在一边,只穿一件浅灰色的薄毛衣,举着相机在银杏林中穿梭,好不容易觅得分秒空闲,竟站在路边出神,干净而空茫的瞳仁倒映着飘舞的黄叶,有种相得益彰的灵美。
人在画中。
人正是画。
荀慕生走过去,给他围上一条羊毛围巾,将大衣也披在他肩上,他吓了一跳,眼睛睁得老大,半天才轻轻说了句“谢谢”。
那个时候,荀慕生特别想亲吻他的唇。
起风,一片叶子没有眼力见儿地飞来,将将从迟玉唇边擦过,迟玉下意识偏头一避,可嘴唇还是被落叶碰到了。
目光汇集一处,迟玉一抿唇角,荀慕生心尖忽地一软。
迟玉很快被大婶们叫走,荀慕生看着一地的落叶,找不出亲吻了迟玉的是哪一片。
他竟然嫉妒起一片枯叶。
往事犹自鲜明,人却已经不在身边。
天气彻底凉下来,雪下得比往年早,荀慕生出差归来,又去各个机关部门一通打点,仍是失落而归。
心已经比以前静了许多,知道迟玉的消失并非因为遭遇危险,只是单纯地想远离他。
所以比起惊慌失措,更多的是平缓的担心。
冬天到了,加衣服了没,有没有受冻,过得怎么样,冬至的时候喝没喝羊肉汤
时间与距离大概是最好的心理治疗师独自生活许久,他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最初死活想不通的事也慢慢有了答案。
在死结未解开,坚冰未化去之前,与他待在一起,迟玉是痛苦的。
快乐的只有他而已。
他并非比迟玉心宽,只是比迟玉薄情。
所以才能够比迟玉更快放下文筠,比迟玉更快直面这段逃不掉的感情。
对迟玉来讲,与他一同生活的分分秒秒,兴许都是艰辛的折磨。
尽管这折磨里或许有星火一般的蜜意。
迟玉想单独消化那份浓重的矛盾,大约也希望时间能让他想得更清楚。
漆黑的商务车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中穿行,他看着窗外没有生气的风景,低喃道“我想清楚了,我只要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60章